第十七章 那个男人的故事(2/2)
“是玲玲吧?快进来坐吧。”
老太太说一口带有浓厚潮汕口音的普通话,给我感觉这是一个见过一些世面的女人。
她转过身去,而我就像被对方牵引著似的,鬼使神差地进了屋。
屋子不大,简陋但整洁,一个感觉比我年龄大了一轮的中年女人,正背对著我在灶头前忙里忙外,不回头,也不打招呼,仿佛对进来的陌生人视而不见,一切照旧。
“过来吧,坐。”
我在一张有些年月的小木桌前坐下,老太太用一只老式的玻璃杯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就在我旁边坐下了。接下来,基本上是我听老太太说,大致搞清楚了状况。
原来,老太太一直就知道我的存在。那男人对这个老母亲从来就是毫无隱瞒的。
她说,他是她的骄傲。曾经的她是镇上的女子,念书念到小学六年级,后来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輟学,在供销社做会计,在这个过程中就认识了前来售卖农產品的男人的爹。
两人情投意合,她下嫁到了村里,隔年生下了唯一的儿子。
这个男孩呢,从小不爱读书,专注力极差,但有一次去镇上玩,见有人在路边下一种从未见过的棋,有王有后,有智有谋,莫名其妙就看进去了。
等结束一问,才知道是西洋棋,回来以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在那个年底,这玩意儿很稀奇,根本没人懂,於是这个男孩硬是凭藉著记忆,自己用木板做了一个棋盘,用鹅卵石磨了一套棋子,一天到晚,自个儿开始琢磨著下棋,书也就更不好好念了。
那时候,做母亲的还是希望儿子好好读书,於是找到自己做小学校长的父亲,也就是儿子的外公,硬是给他送进了镇上的小学。
没想到的是,他的西洋棋天赋被当时从省城回乡的班主任看中了。
这个班主任也会下棋,於是就正儿八经地教他,带他出去打比赛。
逐渐地,他在下棋上的天赋就展露出来,越来越厉害,远近闻名。
从镇上贏到了县里,再从县里贏到了市里,最后,他在省里拿了名次,一时间风光无限,很多人都说,这小子將来很可能会进国家队,代表中国去国际上打比赛。
那时候,西洋棋在国內也算是刚刚兴起,省体育局对此相当重视,把他当成了人才。
然而,这男人去了省队之后,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山外有山。
有天赋的高手实在是太多了。
但他不甘心,还是想努力,可越是努力,就越是不得其法。
逐渐地,到了成年的年纪,他虽然取得了一些成绩,却始终无法更上一层。
於是,从专业队退下来之后,他被分配到了智力运动学校,正式成为了一名职业教练,就这样在杭州定居了下来。
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故事。
后来,我就跟他母亲以及那个叫阿珠的女人一起吃了顿饭,其实我一直想走,但那老太太很热情,也很通情达理,反而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她反覆在那儿强调,我是她的儿媳妇,有名分的,以后家族修家谱、墓碑上刻字的时候,我的名字以及孙女的名字,都会在上面。
至於阿朱,我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安排。
当时那个女人坐在我的面前,伺候著这个能说会道的老母亲,灰头土脸的,看上去一点尊严都没有,难道就因为没生孩子,连个妻子的名分都没有了?
结果那老太太根本只是笑笑,根本就没回答我。也许这个问题在她那儿根本不算是问题。
吃完饭我就赶紧回去了。她还说要留我住一晚,怎么可能?
从老太太家出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路上哪儿有什么车。
我独自走了一个多小时,一直走到半山腰,才打通送自己来的那个摩托车司机的电话。
那司机又骑车把我送下了山,送到镇上的小旅馆。
住了一晚之后,第二天我就赶紧买票回了家。
几天后的某个半夜,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那个男人来了。
我换了门锁,他进不来,於是就猛地用拳头砸门,声音之大,让我感到既烦躁又恐惧。
因为当时的房子也是租的,作为一个来杭州打拼的外地人,我平时已经受够了邻里的閒言蜚语,为了避免把事情闹大,就打开门,让那个男人进来了。
顿时,一股浓烈的酒气就朝我直衝过来。
在我印象中,他平时虽然也喝一点酒,但还算有所节制,可自从被发现老家还有老婆后,他就原形毕露,开始酗起酒来。
他的秘密就像是他黑暗面的开关,一旦打开,就释放出了魔鬼。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男人突然一下子跪在了我的面前,一把抱住了我的腿,可怜巴巴地望著我。
“玲玲,你原谅我好吗?一切都是我的错,给我一次机会吧。”
“不,错的是我,咱们明天就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儘早把婚离了。”我厌恶地说。
他假模假样的嘴脸让我感到噁心。
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开始抓著我的手去扇他的耳光。
“玲玲,来,你打我,狠狠地打我,如果能让你消消气的话,你想怎么骂我打我都可以。”
“你有病吧,赶紧走!”
“我知道你去了我家。我听我妈说了。是不是因为阿珠,你才要离开我?”
“跟阿珠没关係。她是你的妻子,服侍你的母亲,你应该对她好一点。”
“一定是她。她是我们之间的障碍。”
说著,男人的眼神里突然露出了凶光,把我嚇了一跳。
“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回去一趟。”
“你想干什么?”
“你说,如果她死了,不存在了,你是不是就能原谅我了?”
董玲玲说,当时男人这番话令她瞬间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