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淬火(下)(1/2)
凛冽的西北风卷著雪沫,抽打著轧钢厂高耸的烟囱和冰冷的厂房。仓库內,炉火熊熊,映照著几张疲惫却异常专注的脸庞。空气中瀰漫著滚烫药膏的复杂气味——不再是单一的草药清香,而是混合了矿物粉的沉鬱、焦糊的微苦,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坚韧气息。
“柱子!废渣粉的煅烧温度,必须稳住!高一度就结块,低一度吸附不够!”路白的声音嘶哑,却如淬火的铁器般冷硬清晰。他紧盯著炉膛內跳动的火焰,汗水顺著他布满灰尘的脸颊滑落,在炉火的映照下如同滚烫的钢水。
傻柱咬著牙,赤膊的上身蒸腾著热气,巨大的铁钳精准地调整著炉门开合。他头上渗血的纱布早已被汗水和煤灰浸透,每一次咳嗽都牵动著胸腹,却依旧像一尊铁塔般钉在炉前。“明白!路厂长!俺…咳咳…死盯著!”
周晓白伏在临时拼凑的木桌上,借著昏暗的灯光,在一本被药粉染得斑驳的笔记本上飞快记录著。她的眼窝深陷,手指冻得通红僵硬,却一笔一划写得无比认真。每一组数据,都是这“轧钢防护膏”的命脉。她不时抬头看向锅中翻滚的深褐色膏体,那粘稠的、带著金属光泽的质地,承载著全厂的希望。
秦淮茹带领著几个同样疲惫不堪的女工,正將冷却到温热的药膏分装进洗净的罐头瓶、粗陶罐里。她的动作麻利依旧,只是剪短的头髮被汗水粘在额角,脸色苍白如纸。她的目光不时掠过路白佝僂却挺直的背影,掠过傻柱强撑的身躯,掠过周晓白专注的侧脸,最后落在那深褐色的膏体上。这不再是她最初认知的“仙丹”,它粗糙、沉重,甚至带著一种钢铁般的冷酷感,但正是这源自轧钢厂废料本身的“冷酷”,成了此刻唯一的依靠。
“防护膏”的效果在残酷的现实中被验证著。它无法立时退烧止咳,却像一道沉默的壁垒,牢牢护住了那些被流感撕开的伤口。家属区里,高烧孩子溃烂的臀部和关节被厚厚的膏体覆盖,隔绝了摩擦和刺激,渗液被矿物粉吸附,红肿在缓慢消退。翻砂车间,几个强撑著不肯倒下的老工人,將膏体厚厚涂在皸裂红肿、沾满砂砾的手掌上,那层坚韧的“壳”让他们能继续握住冰冷的工具。绝望的呻吟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痛苦中咬牙坚持的沉默。杨厂长的广播依旧沙哑,但內容悄然变化:“同志们!坚持住!仓库小组的『防护膏』是我们自己造的盾牌!用它保护好自己,减少伤痛!相信我们自己的力量,一定能熬过去!”
然而,淬火的烈焰並未停歇。就在“防护膏”的生產勉强稳定之际,新的裂痕在內部悄然滋生。
这天下午,秦淮茹带著几个轻症工人去厂区边缘最后一片可能还有零星“老鴰筋”的荒地搜寻,却空手而归。她疲惫地推开仓库门,正听到角落里传来压抑的爭执声。
是翻砂车间的老赵师傅。他佝僂著腰,手里捏著一罐刚领到的“防护膏”,对著周晓白,脸色因激动和病痛而涨红:“周技术员!你…你跟我说实话!这新膏子,它是不是…是不是根本就没啥药性?!就是糊弄人的泥巴?!”
周晓白急得眼圈发红,努力解释:“赵师傅,这不是糊弄!路厂长说了,它的作用是物理防护,保护创面,防止感染,给身体自愈爭取时间……”
“自愈?拿啥自愈?!”老赵猛地打断她,声音带著哭腔和愤怒,“俺这腰!疼了十几年了!以前用『仙丹』粉,还能压下去点!现在这膏子糊上去,冰凉是冰凉,不磨了,可它钻心的疼一点没见轻!还有俺那孙子,烧是退了点,可咳得肺管子都要出来了!这膏子抹胸口,顶啥用?!你们…你们是不是没真药了,就拿这玩意儿糊弄俺们?!”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戳破了仓库里勉强维持的平静。其他几个正在领药的工人也围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疑虑、痛苦和一丝被欺骗的愤怒。连日来的病痛折磨、对“仙丹”失效的失望、对未来的恐惧,在这一刻被点燃了。
“是啊,这膏子抹著是不疼了,可里面的病它不管啊!”
“俺家那口子咳血了!这膏子能止住血吗?”
“是不是真没招了?路厂长也没办法了?”
“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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