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八水长安(2/2)
“它们转运水运之物可用的是官仓?”
“金悦阁是,间楼有私仓,城西渠边攒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私仓,今日开明日闭,太多太乱市署难管,要我说就別管,仓开货多仓闭货稀,官仓哪有那么多热闹玩意儿?”
“那咱们往城西走走,看看热闹。”
两人从鱼聊到市仓,若谷却安静趴在船沿边,他有些奇怪,看沟渠的水位標记这条三人客舟应该顺水轻快,但每过一个转角客舟都会明显缓行,分明吃水深度不大,却要抵桨前冲。
渠舟转过延康坊,突然水声轰隆,一架五丈高的水轮矗立渠中,轮辐上密布竹筒,在水流的衝击下竹筒依次舀起渠水倒入石槽,而那槽中水分成了三股:一股经陶管流向光德坊官门酒肆,一股灌溉西內苑的万园,最后一股竟顺著凌空飞架直通胜业坊的三层望楼。
“这是,宇文大师的技法?”前朝工官宇文愷的遗技令若谷称奇。
船夫指著水轮说:“谁的技法咱也不懂,但京兆府每到申时就会差人查验水位,近些年水文丰茂你才看得到这三水飞天的盛竟,前些年旱季,为保证皇城用水,西市大闸连月关闭,五渠交匯到此水都没劲儿,飞不起来。”
“水文丰茂却顺水难行,难不成石榫密闭泥水冲刷难导致渠下淤积?”若谷问,“內渠多久清淤一次?”
船家想了想:“过去三月半年一次,近些时日,乱,开年之后就没动过。”
“半年而已,不该淤阻如此,这么下去,水气满溢定会引发內涝。”
“还不是徭役敷衍,这件事船户行早找过转运使,但治標不治本,没有懂清淤的专司交给多少徭役都不行。”船家嘆息,“还是老辈子日子好过,专司专用,不像现在,工部推水部,水部推兵部,兵部给徭役下令,这就又转回来了。”
若谷打开《水造法》,开始勾画內渠构图。
如山站在兄长身后伸脖看他在新页写道:龙首渠东西二道,西渠入芳林园处闸门榫卯鬆动,逢暴雨则溢水漫街;东渠绕禁苑东北,渠岸土质鬆软,恐不日塌方,致太液池水质浑浊……
如山惊讶:“阿兄认为,是渠道本身有问题?”
若谷边画边说:“砖砌老化,河堰裂缝滋生,再好的工造之技也难掩经年累月的怠慢,近年水气日盛,渭涇泥沙俱下致內渠河床抬高,船只掊沙而进耗时费力。你看这清明渠的土石草堰,沟壁经百年冲刷渗漏致地下水位下降,坊间井水流速不匀並非前些年乾旱,而是渠道结构老化延修,而清淤护闸由专司兵员换成民间徭役敷衍了事,后修的黄渠引南山义谷水济曲江池,无分洪闸,若雨季来临,难保不会水漫樊川,淹没稻田。”
“这么严重?”如山口中惊诧,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世乱肥商,这渠中弊病有利可图!
两税法初行,江南粮赋倍增,朝廷倚重漕运,若运河淤塞粮船停滯,她只要在各业往来的五渠过处设私仓搞转运,保货抽成,钱货兼抽,再以钱租仓来囤货,待淤堵水运不济影响两市,就算常平仓也得抬价收货。
商机就在五渠之下。
如山没敢显山露水,若谷让他法会前不要轻举妄动,但机会过了就没了,渠道只要一清淤就得等过至少三个月的顺航期才能出手,可真正低囤高卖赚暴利靠的就是拥堵和清淤之间的时间差。三个月太久了,她怎么算怎么焦灼,真不想错过这波赚快钱的机会。
日影西斜,二人下了船在暮鼓声中踏上乐游原俯瞰整个长安城,突然,金光门的灯笼依次亮起,漕渠上的船队点灯蜿蜒而行,凡间银河一般,横跨灃水的木製渡槽中的双层结构中上层行舟,下层走水,往来商旅手里不断跃动的灯光点亮水面,映入水底一座倒悬的长安城。
“北引渭水贯都,以象天汉;东取灞滻绕郭,以法紫微;长安之水上应星垣,八水五渠璀璨星汉。这就是八水长安,果真震人心魄。”若谷震撼於日夜精彩的大城百坊,却又放不下心,“若长安水利浚通,当真是『八水盘真龙,五渠佑长安』,可若水道瘀阻,水底盘著的只会是八条破长安的祸龙。”
如山不以为意,此刻的她满心期待他们能在各行拥躉的长安站住脚,大唐一百六十余载,各地龙盘虎踞贵贱定性,早过了阶级洗牌的大变革期,但天子脚下却有数不尽的机遇,在这里,也唯有这里,才可能有不多的机会创造商而优则仕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