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八水长安(1/2)

家兄妹都不是初到长安,可二人也都是初次了解长安。

生意原因,兄妹俩都跟隨丛策数次进过长安城,也是生意原因,每一次都是匆匆而过,开城门后入,关城门前出,不多的几次过夜,时间也都交给了往来应酬,长安繁华在二人的记忆里只是酒肆夜宴,而自今日始,两人正式穿城过巷,踏遍长安。

春日小雨,长安氤氳在湿气里。

如山仰望朱雀门巍峨的城楼,三重檐歇泛著金光,被水气铺满竟也能熠熠生辉,檐角铜铃拂动,铃声穿越108坊的炊烟与永寧佛塔的风鐸遥相呼应,安西驼队掀起的风沙捲动裙角,头纱飞上了城头,她踩高至半墙勾回头纱,转眼內外城的三重轮廓尽收眼底,“天下甲冑”具象成真。

朱雀大街九架马车並行御道,两侧的树影在地上织出鱼鳞纹路,粟特商人牵著双峰驼慢悠悠晃过,驼铃与腰囊里的开元通宝碰撞出清脆声响。

驼队踏过城门槛时,若谷听见地底传来潺潺水声,他看向脚下街面,路面微微拱起弧度,雨水顺著两侧石槽流向暗渠,原来如此,桥墩並非垂直入水,而是呈雁翅状斜插河床,是为分泄积水所设。

“三彩船!”如山指向西市方向,越过平康坊的歌楼飞檐,竟能清晰看到漕渠上连绵的帆影,来自扬州的三彩船正在通过通济渠的水门,漕渠之宽,似江水支流,双层的三彩船並排错行轻而易举,如山有种没离开家的感觉,她在內陆,又在水上。

异香扑面而来,深目高鼻的胡商正在自家店前掀开巨大的木箱,龙脑香与乳脂的气息混著蔷薇水,將整条街薰染得如同仙境。如山在运路上见过数不清的好玩意儿,可这浓烈的奶香她第一次遇见,她想开铺售卖,就像汉江沿岸的那些铺子,都是家近水楼台先得的商机,在长安未尝不可。

若谷对香料景色兴趣都不大,自从看到了输水管道他就一心扑在渠道之上,他定定盯著街道檐角垂下的铜管,每隔三尺便分出枝杈,最终匯入石砌的方池,这是引自永安渠的活水,专供往来客商沐浴洗手之用,这便利之法应该水流稳定,但若谷伸手试了半会儿,水流时而喷涌时而微弱,並不均匀。

“阿兄,登船,我倒要数数这內渠藏著多少私仓。”

如山拦下一艘渠上客舟,东西两市二十四行各容纳四五千家大小不一的铺面,除了官设常平仓,铺子都有靠近两市的私仓,而水运货物都会在沿岸有盘租的仓库,內渠水运有自己的规矩,想得份经营的机会得先“拜山门”,但铺密肯定仓多,她不信每个库仓都规规矩矩,而初来乍到,既要找到“山门”开哪边,也难免不用上点儿“不规矩”的路数。

两人在晃动的舟面如履平地,船家欣喜,问他们:“二位可是沿水而居?初来长安?”

“我们是梁州打鱼的。”如山信口胡诌,“看看鱼仓。”

船家上下打量二人,半信半疑:“汉江鱼进不来长安,別费劲了,梁州渔业来过不少人,都说不行又回去了。”

如山忙问:“为何?汉江鱼鲜嫩肥美,刺少肉紧,长安食鱼膾之风盛行,汉江鱼是不二之选。”

“可你们那鱼运不进来,没入城就死完了。”

“可是和城內水有关?”若谷来了兴致,多给船家一串钱,“今日这船我们包了,劳烦船家带我们环渠游逛,讲讲这其中门道。”

“不算门道,靠八水走五渠的人都知道。”船家得了赏钱,高兴道,“郎君看,此处是龙首渠东支,渠底铺砌青石板百层,每层皆用米浆混合石灰勾缝,八水从入城前百米就有细沙铺垫用来滤水,再看那岸上的凸榫,每隔百步便有一铜铸闸门,这些铜闸用滑车牵引,启闭需八名力士合力转动绞盘,您说,这密闭又洁净的水质怎能养活你们食水虫吞野草的江鱼?”

若谷俯身观看,果然见每块条石侧面都有燕尾状的石榫,渠水在石缝间激起细碎浪,却无半分渗漏跡象,门轴处的闸门刻著观测水位的標记,此时正有粮船通过闸口,绞盘拉响,三丈高的闸门缓缓提起,门后以铁网相隔的鱼道中几尾黑红淡水鲤正逆流而上。

“不挑水质的鱼就成,你们那鱼在江里皮糙肉厚,可进了咱这精细水的鱼道只是个死,大鲤小鯽是鳞密刺多,所以咱这达官贵人们有挑嘴的,直接驾马沿江寻鱼。”

如山不信:“偌大的长安城,连个能吃江鱼宴的地方都没有?”

“有,金悦阁,间楼。”船夫咂咂嘴,“一家主营海鱼,一家主做江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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