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利者居大(2/2)
“我知小娘子亏得慌,这么多年恶名换来被分走一半家財,冤。”仓仓噘嘴,“可是你真拿丧礼泄愤,所有人都会骂你任性霸道。”
如山不忿地“哼”一声,言辞犀利:“世人眼窝子浅,抠下他们那鱼目珠子也看不到深里去,为他们憋著自己岂不是个憨大?阿爷的心深不见底,到了我也没看透他对我到底父女情更多还是把我当成用具更多,我心知阿爷这些年为我各处撑腰多是为了让我帮阿兄实现理想,我承他这份情,就算看不上阿兄那包的性子也甘愿为家托底,汉江之上谁不议论我是个女泼皮,阿兄为前途暂不娶亲,这也能算在我头上?在满是野男人的船道混饭你不狠敌人就狠,我得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阿爷!可你看这钥匙,云纹都快磨没了!阿爷居然早早就把家產分了两份,他可真能耐下心盘算我,他既要我维持家財力不朽,放纵我疾风劲草的势头,又要不停地提防我!现在回看,阿爷其实一直对我恩威並重,似近实远,亏我以为他是打心底里爱我、赏识我,结果最后刺我一刀,这像话吗?”
仓仓不语,只是一味低眉顺眼,东家父女都是狐狸性子,两人极像,她实则也是边敬爱著阿郎边覬覦著家族的掌权之位,旁观者看,父女之间夹杂著太多扯不清的外物,论不清对错,但阿爷这次临终伤人实在偏心绝情,不怪如山大发雷霆。
如山真是被最后的两把钥匙气著了,不忿道:“什么四不抢?什么义商奸商的虚名?既入商门就该当求財若渴,要我说『商爭官抢,利者居大』,上到圣人下至幼童,往大爭权往小夺利,剩一口饭吃才能活的时刻谁会论仁义?財帛傍身饭好吃衣好穿,被骂几句『贱民贱业』又怎样,何必非入仕不可?”她竖起指头摇著头掰扯,“阿翁,阿爷,阿兄,没一个务实的。”
这下仓仓笑了,捂嘴道:“小娘子自己说说,阿郎该不该让你起誓?他最担心你这人不辨正邪,对你犯怵。阿郎只是不够了解你,家里人也都把你想得太乖张,你到底姓,上面还有主母和大郎君,你要真是不管不顾的人早在两年前就可以霸了家业自立门户,梁州不大,称霸这里一方你是有本事的。”仓仓还是不平,“现在倒好,毒誓一发,生生被捆住了手脚。”
“全家上下唯一怕我吃亏的就是你,但其实……我不是被捆,是我真乐意和阿兄捆一起。”如山抱住仓仓,把心里那敲得噼啪的盘算吐露出来,“我是不认同家祖,但审慎思量,阿兄若真能入仕对我好处不小,工商杂色之流不可超授於官,大唐商贾歷经世代也就出了裴明礼那么一个贱业翘楚,男人尚难走的登天路遑论女子,但豪强巨贾不分男女,若我能助阿兄飞黄腾达,政商两道通吃的豪强梦指日可待,我忍而不发自有打算,阿爷此次实在小人之心。”
一方官员连通一方商贾,各地因地制宜建立著一个又一个官商一体的同盟势力,从小到大,如山见惯了商道上有政权背景的利益集团,一旦遇上雄踞一方有官宦托衬的豪强,她也得出让自己大半乃至全部利润。独自坐镇家的两年里,如山只有在和地方豪强碰撞时才会赔掉买卖,她心烦官商勾连同时又极其羡慕,她並不在意祖宗宏志有多么大的愿景,只一门心思等著《水造法》书成,顺著家在天子堂上挣功名的势,自己也能在豪强之中爭个高低,有大利可图,不务实也就成了务实。
仓仓愣了愣:“小娘子,不了解你的人是我才对,嘖嘖,阿郎有张良计,你有过墙梯。”
“商者谋利,谁不巴望万业垄断?”
这才是如山的心里话,从她人生初次明白自己在家中的位置之后,豪强梦也隨著清醒做了起来,她一直对这个真正值得搏一搏的宏图大志守口如瓶,若被父亲发现她存著这份歪心思,定会担心她破坏义商风骨撤了她的掌家资格,得知父亲临去前將家產分成两份,她最心惊的就是怕父亲洞悉了她的目的,好在虚惊一场,家业还是到手了。
仓仓一句话打击了她的臆想:“可是大郎君是不会与你勾连的,若当真有那一天,怕是他都来不及和你划清界限。”
“由得了他?饭都交给我做了,我凭何不能上桌吃?世上哪有白让人付出不给回报的道理?那叫无赖!家男儿的朝堂梦和女儿的豪强梦必须休戚与共!女子当如大山,比男人更强悍,、如、山,这三个字绝不委身人后,偏得显贵人前,我想做的事由不得任何人染指。等著看吧,我才不会成为眾矢之的,还群起而攻?哼,家都散了,群在哪里?”
“家怎么会散?小娘子要做什么?”仓仓吃惊。
“分家。”
长安秋日法会半年后举行,届时佛骨自法门寺过长安,万僧聚匯,大开圣坛,以香火竞席素宴万业,天子广开言路,宴席当中不分贵贱。这是若谷献《水造法》的最佳时机,如山將捐五千两黄金香火为若谷买素宴一席,助他自荐功绩求科举资格。
仓仓瞠目结舌,难怪如山丧礼期间任性妄,她不仅自己做好了剥离族產的准备,还得到了若谷的应允。
“兄长一心入仕,自然知道秋日法会时机难得,商贾入仕,背景乾净才不会为日后留下口舌,清理『硕鼠』他自然不会反对。哼,家產分出去多少我就拿回来多少。”能借若谷以力打力,如山自信满满。
葬礼大肆折腾,泄愤微不足道,她等的是家真正由她说了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