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才辩时移破旧礼,又闻刀笔罪新说(1/2)
孔目最后的结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刘奚的用心。
“或非雅乐不能感人,而是人心已鄙,不辨雅郑之音,反以狂悖为真情。此等指鹿为马之举,岂非当世最大之虚偽?”
言罢他拂袖一甩,缓缓落座。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如果说,之前何绥的嘲讽只是聒噪,那孔目这番话,则是真正致命的一击。
他没有纠缠於刘奚引用的史实,而是釜底抽薪,直击其动机与品格。
他將刘奚的全部论点,都归结为为自己喜爱胡风而找的藉口。
將刘奚本人,描绘成一个品味粗鄙,巧言令色的偽君子。
也就是说,並非雅乐不能让人动心,而是刘奚心態狂悖,不能理解高雅的古乐。
裴遐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变得阴沉。
到了这种时候,已经不是清谈了,变成了纯粹的人身攻击。
一般来说清谈都不会这样剑拔弩张,除非双方都意將对方当作垫脚石。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当年钟会出道的时候,就想羞辱嵇康,传播自己的理念。
结果反而被打铁的嵇康给嚇跑了,从此怀恨在心,后面诬陷嵇康。
对司马昭进言:嵇康乃人中臥龙,不可为您所用。您不必忧虑天下,只需提防嵇康一人即可。
荀蕤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忧虑。
方才还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们,此刻也哑口无言,被孔目强大的气场和诛心之论所震慑。
而那些保守者们,则重新挺直了腰杆,彼此交换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如潮水般涌向了刘奚。
而刘奚在经歷了最初的震动后,反而彻底平静下来。
他知道,孔目的攻击看似凶狠,却恰恰暴露了其思想的根基——一个守旧的死字。
“孔博士所言礼法,奚谨受教。”刘奚的声音平稳如初,听不出丝毫火气,“敢问博士,天地之间,何物为常?何物为定?”
不等何绥回答,刘奚便自问自答,他的声音陡然清越起来,仿佛有金石之声:
“《庄子》有云,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天地万物,其本性便是变化。从无到有,从生到死,从故到新,川流不息,此乃天道之自然。”
他目光转向孔目,语气变得锐利。
“博士以礼法为圭臬,然礼法者,何物也?不过是先王应一时之需,所设之一时之法耳。时移世易,其法岂能不变?”
这番话,直接动摇了何绥立论的根基。如果变化才是天道,那何谈永恆不变的礼法?
刘奚向前一步,目光如炬,声音更是振聋发聵:
“《庄子注》又言,夫先王典礼,所以適时用也。时过而不弃,即为民妖,所以兴矫效之端也。”
民妖二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眾人心头。
刘奚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面色开始变化的孔目身上:
“博士以我为丑,然何为真丑?礼合其时,则为西子捧心,见者皆悦;时过境迁,犹奉为圭臬,则为东施效顰,见者皆恶。我等今日若固守那些早已与世情相悖的旧礼,非但无益於教化,反是自欺欺人,徒增丑態。此等僵死之物,方是滋生祸乱的妖物。”
他顿了顿,作出了最后的总结,將孔目所有的指责,悉数奉还。
“故今日之辩,不在华夷,不在雅郑,而在活法与死法之辨。以不变之死法,应对万变之世情,无异於刻舟求剑,缘木求鱼。此,非但虚偽,更是愚不可及。”
言罢,刘奚对著裴遐与满座宾客再度一揖,从容落座。
刘奚的这番反击,没有纠缠於自己是否喜爱胡风,而是直接將辩论的层次,从个人品格的攻訐,拉升到了天道与时变的哲学高度。
他用从向秀这一脉相承的玄学正宗理论,彻底解构了孔目引以为傲的礼法根基。
你谈礼法,我便谈礼法的时效性。
你谈风度,我便谈风度的真偽。
你谈丑態,我便用东施效顰与民妖来定义何为真正的丑態。
孔目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粗鄙的武夫,对玄理的理解竟精深至此,反击竟凌厉至斯。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所有的论点,都被对方用时移世易四个字给堵死了。
若要反驳,就必须先否定庄子这一玄学根本,这无异於否定他自己所处的整个士林的思想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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