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才辩时移破旧礼,又闻刀笔罪新说(2/2)

这是用老庄玄学,驳斥古之儒学。

主位之上,裴遐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看著刘奚,如同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绝世美玉。

很快,反方席位上,一人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瞬间打破了平衡。

此人正是来自陈郡袁氏的袁期。

他不像何绥那般注重仪態,但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充满了攻击性。

先前他一番锦上作,將刘奚踏入脚下,如今又想藉此发难了。

其角度之刁钻,用心之险恶,远超之前的孔目。

“好一个为民之妖。”袁期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刘监造之言,听似振聋发聵,实则乱经蔑圣,意图霍乱天下。”

他称呼刘奚为监造,正是希望眾人不要忘了刘奚的身份,暗中贬低。

毕竟孔目是博士,何绥是侍中,人人都是清贵的官职。

刘奚一个临时工九品芝麻官,也敢出来说话?

接著袁期没有去碰刘奚那套无懈可击的时变玄理,而是直接將矛头指向了儒家伦理的根基,也是大晋立国的根本。

“我只问你。”

袁期猛地站起,厉声质问,“若丧期之礼当真过时,为人子者,是否就可以父死而歌,母亡而乐?”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比如嵇康,就是被扣上不孝的帽子被杀的。

虽然都知道这是政治斗爭,但是涉及这个问题,还是不能太过於张扬。

直接將抽象的礼法变革具象化为最挑战人伦底线的场景。

袁期根本不给刘奚喘息之机,继续逼问。

“若君臣之礼亦会过时,为人臣者,是否就可以对天子慢待,对朝堂不敬?”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电,直刺刘奚,发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刘监造,你所谓的代故以新,究竟是要日新其德行,还是想用你那套所谓的新,来彻底取代我大晋立国之本的三纲五常?就像你打算在尚书台推行胡椅?”

这一番话,句句诛心,招招致命。

它不再是哲学辩论,而是赤裸裸的政治指控。

袁期巧妙地避开了变化的玄学命题,直接將刘奚推到了反人伦、反社会、反朝廷的悬崖边缘。他给刘奚扣上了一顶任何人都承担不起的巨大帽子。

大厅內,气氛瞬间从玄学思辨的清雅,转为政治审判的森然。

方才还对刘奚心生佩服的不少士人,此刻闻言,皆是微微蹙眉。

袁期的话,精准地触动了他们心中对於纲常伦理最根本的忧虑。

他们可以欣赏玄妙的哲理,但绝不能容忍任何对三纲五常的挑战。

荀蕤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知道,这才是今晚最危险的杀局。

何绥只是前菜,袁期这把来自陈郡的刀,才是真正要见血的。

裴遐脸上的激赏也凝固了,他眉头紧锁,望向刘奚的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担忧。

现在轮到刘奚来回答这个关乎生死的问题了。

他的答案,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復。

不等刘奚回应,袁丹接过话头,从学理上进行攻击。

袁氏的这兄弟二人,在洛水被刘奚反驳之后,便怀恨在心,打算从学理压服刘奚。

他语气傲然,更显轻蔑。

“兄长稍安。刘监造之谬,不在其心,而在其学问不精。他也知引《庄子注》,却不知玄学之肯綮,正在於名教本於自然。”

袁丹站起身,手持麈尾,缓缓踱了两步,仿佛在给一个无知的学生讲课。

“昔日王弼注《老子》,早已明言:圣人体无以治有。何为无,无便是自然之道。何为有,有便是森然之名教、不变之礼法。礼法虽为万变之跡,其根本,却源於万古不变之道。你只知变化,却不知本根,此乃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拾人牙慧,何其浅薄。”

他二人一唱一和,一个进行政治打压,一个进行学理鄙视,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个人嘲讽刘奚官位太低,一个人嘲讽刘奚没有家传的学问。

堪称士族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