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大殮礼前(上)(1/2)
开成五年正月十五,长安城此时应该举办上元灯节,应该火树银、金吾不禁,此时朱雀大街积雪未融,泥泞斑驳,家家户户门前垂掛著素幡。
往年到此夜时,满城流光溢彩,仕女嬉游,孩童提灯,喧囂直衝霄汉。
而今,唯有巡街金吾卫沉重的皮靴踏过冻土的声音,和坊墙內压得极低的、裹挟著不安的议论,在冰冷的空气中瀰漫。
西市胡姬醉酒肆二楼雅间,炭盆烧得正旺,但两个胡商眉宇间却掛著忧色。
萨保裹紧身上的狐裘,琥珀色的眼珠警惕地扫过紧闭的格窗,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声:
“阿史那,你刚从河西回来,路上可听到什么风声?这新皇帝十天就办完先帝丧事?连我们粟特人都知道,汉家天子最重这个礼!这…这比商队换首领还快啊!”
他对面唤作阿史那的同伴,面色凝重地抿了一口滚烫的酪浆,喉结滚动:
“萨保,慎言!长安城的水,比天山雪水还深还冷。我听驛站老兵提了一嘴,登基那天宣政殿前的汉白玉,是用血水冲洗的!两个枢密使没了!
仇…那位楚国公,手眼通天!咱们的驼队、货栈,身家性命都在长安,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只盼这新主子能少征点商税,让丝路多挣点。”
两人对视,眼中儘是商贾在乱世中求存的精明与无奈,杯中物也变得苦涩起来。
坊间茶铺角落,几个穿著半旧襴衫的士子围坐,茶汤已凉,无人去续。
为首的赵郡李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重重叩在粗糙的木桌上:
“十日!简直是骇人听闻!《礼记》有云:『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此乃万世不易之礼!
如今竟如庶民草草,置先帝尊严於何地?置煌煌礼法人伦於何地?!”
他声音因激愤而微微发颤,引来邻座几道或惊惧或同情的目光。
旁边来自江南寒门的杨生,嘴角噙著一丝看透世情的冷笑,眼神却如冰锥:
“李兄,礼法人伦?值几钱?你没看见登基大典上,仇士良那阉竖身披紫袍,腰悬金鱼袋,立于丹墀之上,气焰何等熏天!
新君甫一登基,便晋其为楚国公,知枢密院事,权柄凌驾宰辅!那溅在丹陛上的血,还没干透呢!
这十日治丧,哪里是礼法?分明是新贵急於扫清旧痕,坐稳那把龙椅罢了!何曾將先帝哀荣、天下士人之心放在眼里?”
他语带讥讽,矛头已隱隱刺向深宫中的新主。
“杨兄!慎言!”旁边同窗脸色煞白,急忙拉扯他的衣袖,眼神惊恐地瞟向门外巡弋而过的军士。
坊间的小吃摊上,议论声压得极低:
“新皇登基了…才十日啊!大行皇帝梓宫怕是还没挪地儿呢!”
“唉,这世道新皇帝看著年轻,怕是…唉!”
“国子监那帮娃都炸锅了,骂十日治丧是辱没先帝,践踏礼法呢!”
“骂顶什么用?仇公公的刀把子攥得死死的…”
普通百姓则更关心生计:
“新皇帝登基了,赋税能轻点不?”
“唉,甭管谁当皇帝,咱们小民的苦日子照旧。只盼著这新皇帝能压住那些藩镇老爷,少打点仗,让咱喘口气。”
“听说新皇帝年纪不大,被仇公公他们扶上位的…这天下,怕是还是公公们说了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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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內,炭火烘得暖融如春,与殿外的肃杀判若两个世界。紫袍金带、气度儼然的仇士良,手捧一份帛书,恭敬地呈於御座上的李炎。
仇士良身形微躬,姿態无可挑剔,但那双细长的眼中,精光內敛,如同深潭,静静观察著年轻皇帝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陛下,刘弘逸、薛季棱二逆熬刑不过,已招供画押。此其亲笔供状及认罪书,铁证如山!”仇士良的声音平稳清晰,带著一种掌控一切的篤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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