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92.腐化之息 7.8k(2/2)
“燕子药剂。
再来一口,会好受点。”
凯克没客气,拔掉塞子就灌了一口。
药水辛辣刺鼻,一进嘴就像炸开了一样。
但紧接著一股暖流就散开了,肺里的烧灼感確实轻了不少。
艾斯卡尔的目光落在那滩正在消失的绿色脓液上。
他走过去,用剑尖小心地挑了点残渣起来看。
“这些水鬼发生了变异。”
他收回剑,看向下水道更深的地方,那片纯粹的黑。火光在他眼晴里跳。
“看来,沉睡园的考验,从这儿就算开始了。”
他的语气很重。
凯克也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不知道,那个叫“沉睡园”的地方,到底还睡著些什么鬼东西。
这趟活儿,比想的要棘手。
凯克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向艾斯卡尔。
“你说,古勒塔的瘟疫,会不会就是这些东西搞出来的?
),
他脑子里闪过进城时看到的那些人,那些得了“灰木病”的人。
一个个靠在墙边,咳得撕心裂肺。
那样子,和自己刚才中毒后的感觉太像了。
艾斯卡尔从怀里掏出他的石楠根菸斗和菸草袋,慢条斯理地往里填著菸丝他没立刻回答,一直到把菸斗叼进嘴里,用火绒点著。
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白烟。
“不好说。”
他摇了摇头,烟雾把他的脸弄得有点模糊“不过,这事儿也轮不到咱们两个猎魔人管。
咱们的任务是拿种子,换赏金。
瘟疫的源头,那是法师和城主们该头疼的事。
咱们只管杀怪物。”
凯克点了点头,没再问。
他知道艾斯卡尔说的是实话。
猎魔人一向如此,只管怪物,不管人的事,哪怕那事是怪物惹出来的。
两人继续往深处走。
通道越来越宽,也越来越暗空气里除了那股子烂泥味儿,又多了一股淡淡的、像硫磺的刺鼻气味。
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污水池边上。
池子里的水黑得像墨,死一般平静,只有偶尔几个气泡从底下冒上来,发出“咕嘟”一声轻响。
池子周围的墙壁上全是滑腻的苔蘚,火光照上去,泛著一层油光,看著格外疹人。
他们刚停下脚,变故就发生了。
平静的池水里,还有四周的阴影里,一个接一个臃肿的身影冒了出来。
大概七八只。
它们身上的菌子和藤条比刚才那几只还要茂盛,从四面八方,慢吞吞地围了上来。
嘶哑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地下匯成一片,压得人心头髮慌。
凯克下意识地抬起了左手。
他觉得这些怪物身上的烂草肯定能点著,伊格尼法印应该比阿尔德好用。
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发烫,准备喷出一股烈焰,把这些脏东西连著它们身上的菌子一起烧成灰。
“住手!凯克!”
艾斯卡尔的吼声像炸雷一样在他耳边响起,带著一种他从未听过的严厉。
一只手猛地伸过来,死死抓住了他抬起的手腕,力气大得让他骨头都疼。
艾斯卡尔用下巴指了指水面上那些不断冒出来的泡。
“看那儿!是沼气!你想把咱们俩都点了不成!”
凯克顺著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他这才注意到,那些从黑水里升起来的气泡,在黑暗中隱隱约约地泛著一丝幽蓝色的光。
没错,是沼气。而且浓得嚇人。
一股冷汗瞬间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
差一点。
就差一点,他就能亲手把自己和艾斯卡尔一起送上天了。
必须冷静。
凯克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又冷又臭,他强迫自己狂跳的心臟慢下来。
既然不能用火,那就用风。
他再次把身体里那股躁动的力量聚起来,双臂猛地向前一推。
“阿尔德·血爆!”
红色的气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狂暴,在这片小小的污水池边炸开。
围上来的水鬼被尽数掀飞,沉重的身体撞在墙上、砸在池子边沿,发出一连串沉闷的、肉体撞上石头的声音。
血刺在它们身上撕开新的口子,腥臭的绿液溅得到处都是。
暂时的。这只是暂时的喘息。
水鬼太多了。
它们很快就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喉咙里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嘶吼,又逼了过来。
而他,他的身体还没准备好下一次衝击。
一旦被缠上.
凯克的压力越来越大,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侧前方。
艾斯卡尔。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慌乱,动作乾脆得像台杀戮机器。
手里的钢剑每一次挥舞,都带著一种说不出的韵律,总能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
看著那个沉稳的背影,凯克绷紧的神经稍微鬆了一点。
还好还好不是一个人下来的。
艾斯卡尔左手飞快地在身前画了个符號,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盾瞬间撑开。
昆恩法印。
几乎就在光盾成型的瞬间,“噗、噗、噗”,几股毒液狠狠撞在上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却怎么也穿不透。
“左边!三只!”
艾斯卡尔低吼了一声。
他没有用那种大开大合的招式。
只是用手一挥,一股短促的气流就把一只想从侧面偷袭的水鬼推得东倒西歪,在脏水里站不稳脚。
他的剑更致命,总是在最省力的时候出击,剑锋一闪,就划过水鬼最脆弱的关节,让它们的动作慢下来。
他不是在杀,是在控场。
他用自己的身体和剑,在凯克面前筑起了一道防线。
给凯克爭取那宝贵的、绝对不能被打扰的几秒钟。
可污水池深处,又有新的嘶吼声传来。
更多。
还有更多。
三四只新的水鬼从黑暗里晃了出来,加入了围攻。整个地下空间里,全是它们的咆哮声,剑刃破开空气的“咻咻”声,还有法印炸开的“砰砰”声。
震动。
持续不断的震动。
这片古老的下水道,终於撑不住了。
头顶的石头和泥土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灰尘地往下掉。
砸在凯克的身上,也落在水里。
那几只正往前冲的水鬼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
它们不安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困惑的咕嚕声。
紧接著-
—
“哗啦——!
一声巨响,头顶的石壁瞬间裂开一张巨大的蛛网。
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挣脱了束缚,带著无可匹敌的重量,轰然砸下。
正下方那只水鬼的吼声,断了。
它那臃肿的身体连同身上的菌子,瞬间被压成了一滩混合著碎骨、烂肉和绿水的泥。
但这只是开始。
成吨的碎石和泥土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又有两三只水鬼被直接吞没,连一声完整的悲鸣都来不及发出。
那身被菌子强化过的皮,在纯粹的重量面前,脆得像纸。
恐怖的崩塌只持续了几秒钟。浓烈的烟尘呛得凯克剧烈地咳嗽起来。
前面的路,被一座石头和泥土堆成的小山,堵死了。
混乱中,几只侥倖活下来的水鬼从烟尘里著冲了出来,它们被彻底激怒了,不顾一切地朝著火光衝来。
“背靠背,凯克!稳住!”
艾斯卡尔的声音穿透烟尘,冷得像块铁。
凯克立刻转身,脊背和艾斯卡尔的紧紧贴在一起。
有艾斯卡尔在,剩下的就简单了。
他的剑更老道,总能精准地格开利爪。
再用一个恰到好处的法印把怪物推开,或者用一个陷阱让它慢下来,给凯克创造出最好的机会隨著最后一只水鬼被凯克的衝击斩轰成一滩烂泥,战斗终於结束。
两人看著被彻底堵死的路,都没说话。
烟尘慢慢散去,四周死一般寂静。
艾斯卡尔走到塌方处,用剑柄敲了敲堵路的巨石,只传来闷闷的实心迴响。
他抖开那张破破烂烂的地图,借著火光看了很久,眉头拧得死紧。
“路没了—地图上没画別的道。”
他把熄了的菸斗重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在潮湿的空气里飘了很久才散开。
凯克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塌方边上一道不起眼的裂缝上。
那道缝藏在影子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缝隙后面,是更深的黑暗。
但有一股气流正从里面缓缓渗出,带著泥土和某种植物腐烂的气味。
和下水道的臭味截然不同。
艾斯卡尔也看见了。
他走过去,同样用剑柄敲了敲裂缝边缘的石头,確认它还算结实。
“看来,只能走这儿了。”
他收回剑,看向凯克。
“这地方,地图上没有。
说不定——是更早的下水道,甚至可能不是人造的。”
两人侧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挤过那道窄缝,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里的墙不再是粗糙的砖石,而是天然的岩壁。
上面爬满了各种奇怪的藤蔓和苔蘚,散发著幽幽的磷光,把整个通道照得一片惨绿。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带著一丝甜。
肉眼能看见的绿色雾气,像活物一样在通道里飘荡,比刚才遇到的孢子雾浓得多。
“小心,这里的孢子.”
艾斯卡尔刚低声说了一句。
凯克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比之前中毒时还要厉害。
眼前的岩壁、藤蔓和那些磷光,开始像被水晕开的画一样,融化、流淌。
他在幻觉里挣扎著,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前方的艾斯卡尔,脚步也跟跎了一下。
那位老猎魔人猛地甩了甩头,动作很轻微,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这该死的孢子雾气对所有人都有影响,无一倖免。
他仿佛看到,在通道尽头的幽绿光影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若隱若现一一那是卡珊德拉不,不是她。
凯克的理智在尖叫。
但他的感官却背叛了他。
幻象中的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吸血鬼,脸上没有了那种冰冷的、看待死敌般的杀意。
她依旧是一身便於行动的皮甲,但脸上却带著他从未见过的、甚至不敢想像的温柔微笑。
她就站在那里,向他伸出手,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说:
“来我这里。”
这个微笑,比任何利爪和獠牙都更让凯克感到恐惧。
那份被彻底支配、连尊严都被剥夺的屈辱感。
如同冰冷的毒蛇,顺著他的脊椎瞬间窜上头顶,
“你不要过来啊!”
他惊恐地低吼出声,那声音嘶哑而绝望他几乎是本能地要举起剑,不是为了战斗,而是像一只被压榨到绝境的公兽。
想要用暴力將这个让他感到无比羞耻的幻象彻底撕碎。
但理智的最后一丝清明让他猛地摇了摇头。
牙齿狠狠地咬在舌尖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眼前的幻象如同破碎的镜子般瞬间消失了。
他大口地喘著气,知道这是孢子强烈的致幻作用在影响他的神智。
两人不敢再有片刻停留,加快了脚步。
几乎是埋头衝刺,想要儘快穿过这片浓密的孢子雾气。
当他们终於衝出那片令人心智混乱的雾气笼罩的区域时。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头皮发麻,连呼吸都为之一滯。
前方,一个无比巨大的天然洞穴赫然出现在眼前。
洞穴的岩壁上、地面上。
密密麻麻地覆盖著一层蠕动的、闪著甲壳乌光的黑色。
那不是泥土,也不是阴影。
而是数以万计的、每一只都有拳头大小的黑色甲虫!
它们发出细微而密集的“嗡嗡”和“沙沙”声,这声音匯聚在一起,如同潮水般在洞穴中迴响。
它们形成了一片令人作呕的、不断向前涌动的虫海,正朝著两人所在的方向,缓缓而坚定地蔓延而来。
不。
凯克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可能。
这一定是幻觉·对,一定是刚才的孢子还没散乾净!
然而,那股由无数甲壳摩擦、翅膀振动所產生的、令人牙酸的物理声响。
以及那股昆虫特有的、混杂著泥土腥气的味道,无一不在告诉他一一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