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两间,我两间(1/2)

此言一出,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趴在地上,已然被剧痛和恐惧折磨得神志不清的周若古,在昏死过去的最后一刻,脑海中只剩下这句轻飘飘,却又重如泰山的话。

我两间,你两间。

而站在石开身旁的李威,呼吸猛地一滯。

他那张因为一路小跑和连踹数脚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愕然,隨即,那双精明的眸子里,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混跡官场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贪婪的,凶狠的,偽善的,愚蠢的……但他从未见过石开这样的人。

上一秒还在为民请命,义正词严,將自己塑造成一个不畏强权、为民除害的青天。

下一秒,就能面不改色地当著自己的面,將这“除害”得来的赃物,像切一块猪肉一样,乾脆利落地分给自己一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婪了!

李威的心臟砰砰狂跳,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紧紧抱住石开这条大腿,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確的决定!

“哎呀!石开兄弟,你这……这可如何使得?”

李威脸上堆满了诚惶诚恐的笑容,连连摆手,嘴上客气得像是要拒人於千里之外,“这都是兄弟你一人的功劳,愚兄不过是跑跑腿,动动脚,哪里敢分兄弟的好处?这四间铺子,理应都归兄弟你所有!愚兄能跟著喝口汤,就心满意足了!”

他嘴上说著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他已经不著痕跡地向后使了个眼色,他带来的那几名心腹衙役立刻心领神会。

两名衙役上前,一左一右,將彻底昏死过去的周若古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一边。

另外几人则转身,开始驱散周围越聚越多的围观百姓。

“看什么看!都散了!散了!”

“官府办案,閒杂人等一律退避!”

“再不走,全都抓回衙门里去吃牢饭!”

这些县衙壮班、快班的衙役,平日里就是大名府街面上的地头蛇,对付普通百姓最有心得。

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挥舞著手中的水火棍,呵斥声、推搡声此起彼伏。

百姓们本就是来看热闹的,见官府真的开始清场,哪里还敢逗留。他们对这些如狼似虎的衙役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人群“轰”的一声作鸟兽散,不一会儿,德盛粮行门口这条街,便被清出了一大片空地,只剩下石开和李威的人马。

清净了。

石开满意地看著这一幕,对李威的眼色和手段又高看了一眼。他拍了拍李威的肩膀,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李兄,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有財一起发,有祸一起扛,这路才能走得长远。我说两间,就是两间,你再推辞,就是看不起我石开了。”

他將“兄弟”二字咬得极重。

李威听得心中一阵熨帖,知道这是石开在向他交底,將他真正视作了自己人。他不再假意推辞,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凑到石开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既然兄弟如此看得起我,那愚兄就却之不恭了!只是……”

他看了一眼被拖到墙角,死活不知的周若古,眉头微皱:“兄弟,这周若古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贱吏,但他这个户房司吏的位置,却有些门道。想要名正言顺地把他这四间铺子吞下来,还得费些手脚。”

“哦?此话怎讲?”石开来了兴趣。他对大明地方衙门的內部运作,其实还是一知半解。

李威压低声音,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在向新入行的伙伴传授捕猎的秘诀:“兄弟你有所不知,这县衙里的司吏,尤其是户房、工房、刑房这种油水丰厚的位子,大多不是朝廷委派,而是靠『捐』来的。”

“捐?”

“对,就是钱买。”李威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这周若古,別看他蠢得像头猪,家里却有几个臭钱。他这个司吏的位子,就是了足足一千五百两银子,才从前任张知县手里买来的。不仅是明面上的银子,暗地里,还得给县丞、主簿,甚至是我这个典史,都塞上不少好处。这几乎是衙门里不成文的规矩了。”

他嘿嘿一笑,继续道:“如今,咱们把他办了,这个位子就空出来了。换一个人上来,照样得按规矩孝敬。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咱们自己人来坐。到时候,这笔银子,咱们兄弟再分润分润,岂不美哉?”

石开听得暗暗心惊。他知道明末腐败,却没想到连一个县衙小吏的职位,都能形成如此成熟的產业链。

一千五百两,这笔钱足够在大名府买下一座三进的大宅子了。

“你的意思是,咱们可以藉此机会,再捞一笔?”石开问道。

“正是此意!”李威兴奋地搓了搓手,“不过,关键问题是,如何让周若古倒台倒得名正言顺,让谢知县那里也有交代。”

石开点了点头,这確实是关键。谢陞虽然只是个七品知县,但人家是前太常寺少卿。

李威见石开沉吟,便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是贴著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了一个恶毒无比的计策:

“兄弟,不如……咱们就定他一个『贿赂上官』的罪名。”

“贿赂上官?”

“对!”李威的眼中闪烁著阴狠的光芒,“就说他为了谋取户房司吏一职,重金贿赂了前任县丞张斗耀大人!如今东窗事发,人赃並获!”

石开眉头一挑:“那张斗耀人呢?他若是回来对质,岂不麻烦?”

“麻烦?哈哈哈,他麻不麻烦,咱们说了算!”李威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兄弟你怕是忘了,我跟你提过,那位张县丞,去年就已经调任了!我特意打听过,他被调去了陕西,一个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叫什么澄城县当知县。天高皇帝远,他哪里还管得到咱们大名府的事?再说了,陕西如今流寇四起,兵荒马乱的,他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年都难说!”

“这叫什么?这就叫『人走茶凉』!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一个远在天边,跟死了也差不多的活人,同样也开不了口!咱们把这口黑锅往他头上一扣,那是扣得严严实实,谁也揭不开!”

好一招死无对证!

石开在心中暗赞一声,这李威果然是个人才,心黑手狠,又深諳官场倾轧之道。

“计是好计。”石开沉吟道,“那谢知县那边……”

“谢知县那边,交给我!”李威拍著胸脯保证,“回头我亲自写一份详实的稟折,將这周若古的『罪行』写得清清楚楚,证据確凿。再把他那几间铺子充作『赃款』,上缴一部分给县衙,堵住他的嘴。谢知县为人虽然方正,却也不是傻子。他新官上任,正需要政绩。咱们这算是帮他『整顿吏治』,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深究?”

“至於这周若古……”李威的目光转向墙角那滩烂泥,“就先关进县衙大牢里。他家小那边,咱们就先『放过一马』,也算咱们仁至义尽。”

两人三言两语,便將一个人的家產、前途乃至身家性命,安排得明明白白。

计议已定,李威立刻换上了一副义正词严的面孔。他清了清嗓子,对著周围的手下和石开的亲兵们,朗声宣布道:“此獠身为朝廷胥吏,不知为国效力,为民分忧,反而勾结奸商,囤积居奇,操控粮价,鱼肉乡里!更有甚者,竟敢重金贿赂上官,谋取私利!此等国之蠹虫,人人得而诛之!”

他一指周若古,厉声喝道:“来人!將这罪犯周若古给我拿下,押回县衙大牢,听候知县大人发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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