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蠢货(1/2)

“好了,此事就此议定。”谢陞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態,显然也不想再与这些武夫多费口舌,“王大人,林千户,若无他事,便请回吧。本官还有公务要处理。”

“是是是,我等就不打扰徐大人办差了。”王临恩满脸堆笑,拉著林沈和石开,就要告退。

林沈更是春风满面,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著舒坦。

那头压了他十几年的肥猪死了,自己不但没事,反而立了功,还新得了一个如此“知己”般的贤弟,人生简直达到了巔峰。他走到门口,回头对著石开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用口型无声地说道:“贤弟,晚上,迎春阁,大哥我请客!”

石开微微一笑,正要点头。

就在此时,县衙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鼓声。

“咚!咚!咚!冤枉啊——!”

一声悽厉的叫喊,如同平地惊雷,划破了县衙的庄严肃穆。

衙门口的衙役们立刻厉声呵斥:“何人击鼓鸣冤?速速报上名来!”

大堂內,正准备起身的谢陞眉头猛地一皱,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向了门外。

王临恩和林沈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心中暗道晦气,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来告状。

石开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很快,一名衙役快步跑了进来,躬身稟报导:“启稟大人,堂外有一青年男子,自称刘峰登,敲鼓鸣冤,说要状告……状告大名府左卫百户石开!”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王临恩和林沈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齐刷刷地扭头看向石开,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这小子前脚刚立下大功,后脚就被人告到了公堂上?

石开自己也懵了。

刘峰登?

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好像是那个绸缎庄刘掌柜的儿子,一个游手好閒的败家子。

告我?他告我什么?

石开的脑子飞速旋转,瞬间想到了那个被自己强行“教导”了一番的刘家小姐。

难道是她还不死心,唆使她这个蠢货弟弟来送死?

不对,以那女子的聪慧,在见识过自己的手段和那番残酷的“规矩”论之后,绝不会再做这种以卵击石的蠢事。

那么,就是这个叫刘峰登的傢伙自作主张了。

一瞬间,石开的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大蠢货!

他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无名火,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烦。他最討厌的就是和这种拎不清状况、自以为是的蠢货打交道,简直是浪费生命。

高坐之上的谢陞,原本疲惫的脸上,此刻却浮现出了一抹极感兴趣的神色。

他刚刚还在为没能抓住石开的把柄而感到些许遗憾,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王临恩和一脸焦急的林沈,又看了一眼面带错愕、跪在堂下的石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哦?状告当朝命官?”谢陞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堂,“带原告上堂!本官倒要听听,他有何冤屈!”

“大人,不可啊!”林沈第一个跳了出来,急切地说道,“石百户乃我卫所有功之臣,刚刚才为我大名府剿灭悍匪,怎可因一介刁民的诬告,便轻动公堂?这岂不是寒了將士们的心?”

王临恩也立刻附和道:“是啊,徐大人,此事恐有误会。不如让卑职先將石百户带回卫所,內部查问一番,若真有其事,定不姑息,再给大人一个交代。”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都想把石开从这浑水里捞出去。

这不仅是保石开,更是保他们自己。

毕竟,刚刚他们才把石开夸成了一朵,转眼这朵就成了被告,他们的面子也掛不住。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谢陞抬手制止了他们,脸上笑容不减,语气却不容置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官既食朝廷俸禄,坐在这公堂之上,便有闻鼓升堂、为民申冤之责。至於石百户是否有罪,一审便知。若他是被诬告,本官自会还他一个清白,並严惩诬告之人;可他若真有不法之举,本官也绝不徇私!”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大义凛然。

王临恩和林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反过来,武夫遇到这种懂规矩、会讲大道理的文官,更是处处受制,憋屈至极。

他们只能悻悻地退到一旁,用眼神示意石开自求多福。

很快,一个身穿青色绸衫,头戴方巾,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被两名衙役带了上来。他麵皮白净,眼神中却透著一股子傲慢与戾气,正是刘掌柜的儿子,刘峰登。

他一进大堂,看见跪在地上的石开,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得色,隨即对著上方的谢陞“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高声道:“草民刘峰登,叩见青天大老爷!请大老爷为草民做主啊!”

谢陞面沉如水,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状告何人,有何冤屈,速速从实招来!”

刘峰登挺直了腰板,伸手指著石开,义愤填膺地控诉道:“回大人!草民要状告这大名府百户石开!此人仗著官身,横行霸道!第一,他强行向我家中绸缎铺索要『常例钱』,每月八两,分文不能少,形同盗匪!第二,家父为人正直,不愿与这等贪官污吏同流合污,被他威逼恐嚇,以致忧惧成疾,如今臥病在床,性命垂危!第三,也是最可恨的!此人见我姐姐有几分薄色,竟心生歹念,前几日当街將我姐姐强行掳走,意图不轨,毁我姐姐清白!”

他一番话说得声情並茂,说到最后,竟挤出几滴眼泪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石开跪在地上,听著这三条罪状,简直快被气笑了。

这刘家的智商,难道是祖传的吗?

收常例钱?那是你们商户求著卫所收的保护费,是大名府几十年来的“规矩”。

把你爹气病?老子还没找你算帐呢!要不是你这个败家子回家吵闹要钱,你爹会被你气得中风?

至於轻薄你姐……石开瞥了一眼刘峰登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心中冷笑。

那天要不是老子出手,你姐姐现在在哪家黑窑子里哭都不知道呢!

这蠢货,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恩人告成仇人,简直是愚不可及!

然而,这些话他不能在公堂上说。因为“规矩”是潜规则,拿不上檯面。他救人的方式,也同样不合“法理”。

谢陞听完刘峰登的控诉,脸色愈发严肃,他转向石开,冷声问道:“石开,原告所言,你可认罪?”

石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著一丝坦然的微笑。

“回大人,原告所言,纯属一派胡言,血口喷人!”石开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大堂內迴荡。

“哦?你待如何辩解?”谢陞饶有兴致地看著他。

“启稟大人,”石开不慌不忙地说道,“第一,关於所谓『常例钱』。此事並非草民……卑职强行索要,而是因为家父石满仓,早年曾与刘掌柜合伙,入股了他的绸缎铺。这每月八两银子,乃是铺子里的分红,是正当的生意往来,有文书为凭!只是家父去世后,刘掌柜便想赖掉这笔帐,卑职上门討要,合情合理!”

此言一出,不仅是刘峰登,连一旁的林沈和王临恩都愣住了。

入股分红?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第二,关於刘掌柜的病情。”石开继续说道,“卑职上门討要分红时,与刘掌柜相谈甚欢,何来威逼恐嚇?刘掌柜为何会生病,卑职不知,但绝与卑职无关。此事真偽,只需將刘掌柜传来当堂对质,一问便知!”

“第三,至於轻薄刘家小姐一事,更是天大的冤枉!”石开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深情与无奈,“卑职与刘家小姐,早已情投意合,两情相悦。那日我二人不过是在街上偶遇,情难自禁,举止亲密了些,被他这个做弟弟的看见,便產生了误会。此事,同样可以传唤刘家小姐前来对质。我与她之间的情意,天地可鑑,日月可表!”

一番辩驳,有理有据,环环相扣。將敲诈勒索说成了討要分红,將威逼恐嚇说成了友好协商,將强行掳人说成了情侣打闹。

每一条,都提出了关键的证人证物,让人无法当场驳斥。

刘峰登听得目瞪口呆,他指著石开,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胡说!血口喷人!我爹何时与你爹合过伙?我姐姐何时与你两情相悦?你这个无耻之徒!”

“是非曲直,不是靠谁的嗓门大。”石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对谢陞一抱拳,“大人,卑职所言,句句属实。为证清白,恳请大人传唤家僕石安,他带著家父留下的帐册文书,即刻便到!同时,恳请大人传唤刘掌柜与刘家小姐上堂对质,届时真相如何,自有分晓!”

谢陞的眼中精光一闪。

他本以为这是一桩简单的官兵欺压良民案,没想到內里竟有如此曲折。这石开应对沉稳,逻辑清晰,反倒像是胸有成竹。

有点意思。

“好!”谢陞一拍惊堂木,“本官就给你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来人!速去城中刘家绸缎铺,传刘掌柜与其女上堂!另外,派人去卫所,等候石百户的家僕,拿到文书后,火速呈上!”

“遵命!”衙役们轰然应诺,立刻分头行动。

堂上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起来。林沈和王临恩对视一眼,都鬆了口气,看来这小子还有后手,不至於让他们太难堪。

而刘峰登则有些慌了,他没想到石开竟敢要求当堂对质。

尤其是对质他爹和他姐,他心里最清楚,他爹的病是怎么来的,他姐对石开又是个什么態度……

石开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他赌的就是人心。

他赌那个老奸巨猾的刘掌柜,在见识过他的手段后,不敢在公堂上得罪自己这个手握兵权的百户。

他赌那个聪明的刘家小姐,在明白“规矩”之后,会做出最理智、最有利於她全家的选择。

至於那份所谓的“文书”,他更是不担心。老爹石满仓在世时,为了把收保护费这事做得“名正言顺”,確实跟相熟的几个百户一起,琢磨出了一套法子。他们会半真半假地跟商户们签一些所谓的“入股契约”,帐目混乱,年份久远,根本查不清。平日里就是一张废纸,但到了关键时刻,却能拿出来当挡箭牌。他已经打发石虎飞马回去通知石安,让他带著那份压箱底的“证据”火速赶来。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证人上堂了。

……

大名府,刘家绸缎铺后院。

刘掌柜正躺在床上,面色蜡黄,气息奄奄。一旁,他的女儿正端著一碗汤药,细心地吹凉了,准备餵他喝下。

就在这时,院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几名如狼似虎的衙役闯了进来。

“奉知县大人之命,传刘氏父女上堂问话!”

刘掌柜闻言,嚇得浑身一哆嗦,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刘家小姐也是容失色,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去公堂?为什么?

当听完衙役简短的说明后,刘家父女的脸色都变得煞白。

“那个逆子!”刘掌柜气得嘴唇发紫,指著门口的方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个不爭气的儿子,竟然真的跑去县衙告状了!告的还是那个煞星石开!这是要把他们刘家往死路上逼啊!

刘家小姐的心更是乱成了一团麻。

她恨石开吗?

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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