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全都要(2/2)
可这些事情,他自问都做得滴水不漏,手尾乾净。
他对这《大明律》,可是一点都不熟悉,只在栽赃陷害別人的时候,才觉得它是个好东西。
如今轮到自己,便只觉得麻烦。
“什么人?告我什么?”石开沉声问道。
“小的不知啊!只听李典史说,是个女子,正在县衙门口,要……要击鼓鸣冤呢!好在县太爷不在衙门里,您快去吧!”
石开心中一沉,也顾不上吃饭了,跟著那差役,快步朝县衙方向赶去。
还未到县衙门口,便听到一阵喧譁。
只见县衙那威严的朱漆大门前,围了一小撮看热闹的百姓。
几个衙役正围著一个女子,七手八脚地拉扯著,不让她靠近那面巨大的鸣冤鼓。
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荆釵布裙,面容清秀,只是此刻涨红了脸,眼中满是倔强与愤怒,正奋力挣扎著,尖声叫喊:“放开我!你们这群官府的走狗!我要告状!我要伸冤!”
石开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那女子也恰好在此时看到了他,她挣扎得更厉害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瞪著石开,仿佛要喷出火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石开!你这个强取豪夺,鱼肉乡里的畜牲!”
石开定睛一看,才认出这女子,正是当初那个绸缎庄刘掌柜的女儿。
他记得自己去收“常例”的时候,这姑娘就躲在柜檯后面,用又怕又恨的眼神看著他。
不是他救下的那个林秀儿,这就好办了。
“你告我什么?”石开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女子见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昂著头,用一种近乎背诵的腔调,大声控诉道:“我告你身为朝廷武官,却不行守土之责,反倒巧立名目,勒索商户!你每月强取我父『常例』八两,毫无律法依据,乃是强盗行径!《大明律》有载,凡官吏无故索取財物者,计赃论罪,杖六十!你可知罪?!”
她似乎是特地去学了律法,说得有理有据,声音清亮,引得周围的百姓都开始窃窃私语。
“我爹爹就因你威逼勒索,忧惧成疾,如今已臥床不起,成了篤疾之人!你这等恶行,天理不容!”
石开听完,先是一愣,隨即差点笑出声来。
他还以为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案子,闹了半天,就是因为收保护费这点破事?
这姑娘,是读书读傻了?还是觉得这世道真有王法可言?
他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玛德,整个大名府左右卫,上到指挥使,下到小旗官,哪个不靠著治下的军户、商铺刮地皮?
这“常例”二字,本就是这套体系运转的潜规则,是餵饱底下骄兵悍將,维持地方“安稳”的润滑油。
你告我一个石开,就是要挑战整个大名府的卫所体系!你这是在动封建主义官僚武將集团的蛋糕啊!
还有,篤疾?嚇病的?这不就是后世的碰瓷讹诈吗?这小丫头片子,真是长本事了。
新来的那位谢县令,就算是个海瑞那样的青天大老爷,他敢为了你一个小小的绸缎铺,去跟整个大名府的丘八们掰手腕吗?他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实力!
敢告这个你可是动了封建主义的蛋糕了!
石开觉得,自己要是不管,这姑娘今天就算敲了鸣冤鼓,也活不过三天。
那些同僚,比如张猛、赵元之流,为了杀鸡儆猴,绝对会让她和她爹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大名府。
想到这里,石开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善事,是在救她一命。
“来人,给我块破布。”石开对著旁边的衙役淡淡地说道。
一个机灵的衙役立刻会意,不知从哪扯来一块脏兮兮的抹布递了过去。
那刘家小姐见状,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你要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想堵我的嘴不成?!”
石开懒得跟她废话,一个箭步上前,在那女子反应过来之前,便眼疾手快地將那块破布死死塞进了她的嘴里。
“呜!呜呜!”
所有的控诉和咒骂,瞬间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呜咽。
女子又惊又怒,拼命挣扎,抬手便朝石开的脸上抓来。
尖锐的指甲划过石开的脸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血痕。
石开吃痛,眼神一寒,却也没发作。
他乾脆利落地拦腰一抱,直接將这拼命挣扎的女子如同扛一袋米一样,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隨手扔给了那个带头的衙役班头。
“兄弟们辛苦了,这点钱,拿去喝茶。今天的事,我石某人记下了。”
那班头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脸上顿时乐开了,连忙躬身道:“石大人说哪里话!您忙,您忙!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周围的衙役也都识趣地散开,清出一条路来。
石开就这么在眾目睽睽之下,扛著一个不断捶打他后背、双腿乱蹬的姑娘,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
留下一地惊掉下巴的围观百姓,和那面从未被敲响过的,寂寞的鸣冤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