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策反(2/2)

“太子殿下到!”

一声尖利的通传,如同冷水泼入滚油。

哥舒翰猛地抬头,王忠嗣也倏然睁开眼。

昏暗的光线下,李瑛一身玄色常服,负手立於牢门外。他身上没有薰香,只有一种从太真观带来的、若有似无的冷梅气息,与这污浊腥臭的牢房格格不入。

他的面容在摇曳的灯火下半明半暗,平静无波,那双眼睛冷冷地俯视著牢笼中的两人。

“罪臣叩见太子殿下。”王忠嗣率先反应过来,挣扎著起身,艰难地单膝跪地行礼。

哥舒翰眼中闪过一丝屈辱的怒火,咬紧牙关,在王忠嗣的拉扯下,才极其不甘地跟著跪倒。

李瑛没有叫起,目光缓缓扫过两人狼狈的模样,声音不高,却大批了牢中死寂:“忠王力荐,父皇金口,调你二人率陇右精兵及北衙禁军,入驻凉州,所为者何?”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直刺哥舒翰:“拱卫凉州,震慑吐蕃,保境安民,此乃尔等当日领命之辞,然,结果如何?”

“尔等非但未能稳固城防,反纵容吐蕃边民衝击营盘,致使河西震动,民怨沸腾,此等大过,按律,革职流放岭南瘴癘之地,已是法外开恩。”

“殿下!”哥舒翰猛地抬头,虬髯戟张,眼中血丝密布,嘶声道,“此乃王维与崔希逸勾结吐蕃刁民,构陷忠良,末將.....”

李瑛冷笑著打断他,向前迈了一步,玄色的袍角几乎触到牢房污秽的地面,“数万吐蕃边民衝击军营,是构陷?你的意思是本宫安排的监军王维在构陷你们?”他最后一声质问,狠狠砸在哥舒翰心头。

哥舒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至於你们身上的罪名”李瑛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王忠嗣,“刑部查案,讲究的是证据链,一贯都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真要细查下去,恐怕就不止是『拱卫失当』这一条了。岭南流放?怕到时候,尔等项上人头,连同九族亲眷,都未必能保全。”

“殿下!”王忠嗣猛地抬起头,一直保持的镇定彻底崩溃,眼中充满了惊骇与恐惧。

李瑛的话,句句诛心,那些隱秘的勾连,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若真被刑部深挖出来,绝对是灭顶之灾。

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罪臣糊涂,罪臣愿领责罚,求殿下开恩,给罪臣一条生路!”

哥舒翰看著王忠嗣崩溃的模样,又感受到李瑛那如同实质的、带著死亡气息的目光压迫,最后一丝硬气也消散殆尽。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流放岭南尚有一线生机,若真牵连出那些事,他不敢想。

他猛地伏低身体,光禿的额头重重砸在地上,声音嘶哑绝望:“哥舒翰知罪,求殿下法外施恩,罪臣愿做牛做马,戴罪立功。”

牢房內,只剩下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和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

李瑛居高临下地看著这对曾经桀驁不驯、如今却如同丧家之犬般匍匐在地的悍將,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掌控。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復了之前的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生路,不是没有。”

哥舒翰和王忠嗣猛地抬头,眼中散发出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

“河西新定,百废待兴,尤需大將镇守,以御不臣。”李瑛的目光扫过哥舒翰,“哥舒翰,你熟悉陇右河西,即日起,革去原职,以白身戴罪,赴河西节度使府效力,听候郭子仪大帅调遣,戍边杀敌,以赎前愆。”

“幽州卢龙,北御契丹、奚族,乃国之北门。”他的目光转向王忠嗣,“王忠嗣,你素有威名,即日起,同样以白身,赴范阳节度使李光弼麾下听用,镇守边关,戴罪立功。”

两人闻言,眼中希冀的光芒瞬间被巨大的屈辱和复杂的情绪取代。

白身戴罪,从手握重兵的一方节帅,跌落为听人调遣的罪卒,这比流放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然而,比起人头落地、九族株连,这已是天大的恩典。

“尔等可愿?”李瑛的声音如同玉珠落盘般清亮。

哥舒翰与王忠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两人再次重重叩首,声音带著斩断一切的决心。

“罪臣哥舒翰(王忠嗣),谢殿下再造之恩,从今往后,必当洗心革面,效忠殿下,效忠大唐,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戮。”

“很好。”李瑛微微頷首,他不再看牢中二人,转身,一身玄色融入牢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