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一剑霜寒十九州(2/2)
他猛地將手中沉重的酒罈狠狠砸向最近的王维,同时口中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唿哨!
“动手!”
酒罈挟著恶风砸来!裴旻反应快如闪电,袍袖一卷,一股柔劲拂出,竟將那沉重的酒罈稳稳托住,轻轻放在地上,酒液一滴未洒!但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异变陡生!
方才还穿梭伺候、一脸谦卑的数名杂役、小二,同时暴起!他们从桌底、从袖中、从腰间猛地抽出暗藏的短刃、分水刺、甚至小巧的手弩!
他们动作迅捷狠辣,配合默契,绝非普通蟊贼,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军中死士!目標极其明確——直扑主桌的王维!数道寒光,带著刺骨的杀意,瞬间笼罩了王维周身要害!
“保护御史!”李光弼一声暴喝,如同虎啸山林!他魁梧的身躯猛地撞开身前的案几,厚重的横刀呛然出鞘,雪亮的刀光匹练般横扫,精准地格开两支射向王维面门的弩箭,火星四溅!
刀锋去势不减,带著斩断一切的气势,狠狠劈向一个持分水刺扑来的刺客!
与此同时,裴旻也已出手!他並未拔剑,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晃,已挡在王维身前。
面对两柄分袭他咽喉和下腹的短刃,他左手五指如兰般绽放,带著奇异的韵律拂过,竟以肉掌精准无比地扣住了一只持刀的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手腕已被生生捏碎!右手袍袖鼓盪如帆,蕴含强横內劲,如同铁板般狠狠拍在另一名刺客胸口!
“噗!”那刺客如遭重锤,鲜血狂喷,倒飞出去,撞翻了一桌酒席。
然而刺客人数眾多,且悍不畏死!主桌被李光弼和裴旻两大高手挡住,其他桌的刺客已如狼似虎地扑向那些刚刚起身、脚步尚有些虚浮的禁军军官!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桌椅翻倒声瞬间响成一片!
“王摩詰小心!”混乱中,李白的声音竟带著一丝兴奋!他不知何时已抄起了邻桌一根用来串烤羊的铁钎,那铁钎在他手中,竟似有了生命!
“在你我分出高低之前,我可不许你先去见佛祖了。”
只见他身形飘忽,如同醉汉般踉蹌著切入战团,看似毫无章法,却每每在间不容髮之际避开致命的刀锋。
手中铁钎如毒蛇吐信,或点,或刺,或挑,专取刺客关节、手腕、脚踝等脆弱之处!
嗤!铁钎精准地刺入一个偷袭王维后背的刺客膝弯,那刺客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李白手腕一抖,铁钎顺势上撩,又格开了另一柄劈来的短刀!他口中兀自高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哈哈,痛快!”
王维被李光弼宽阔的后背牢牢护住,他面色虽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冷静,手中紧握著那串紫檀佛珠,目光飞快扫过混乱的战场,观察著刺客的路数。
裴旻剑眉倒竖,怒喝一声:“宵小敢尔!”他终於拔剑了!剑光只一闪!清越的龙吟声仿佛盖过了所有嘈杂!一道匹练般的寒光,如同九天银河倾泻,瞬间划破大堂內浑浊的空气!
快!无法形容的快!快到仿佛超越了时间的流逝!
一名正欲投掷飞刀的死士,手刚扬起,便觉咽喉一凉,动作瞬间凝固,眼中只剩下那道惊艷绝伦、却又冰冷到极致的剑光残影。
他甚至没看清裴旻是如何出剑、如何收剑的,只是感到生命正隨著喉间那一线细微的凉意飞速流逝。
裴旻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停顿,必有一道寒光乍现,每一次寒光闪过,必有一名刺客要害中剑,颓然倒地。他的剑法没有多余的哨,只有极致的速度与精准,每一剑都直指要害,简洁、高效、致命!如同一位最冷酷的收割者,在混乱的战场上演绎著死亡的艺术。
李光弼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他如同一尊愤怒的战爭巨像,横刀大开大合,势大力沉,每一刀劈出都带著风雷之声,逼得围攻他的刺客连连后退,不敢硬接。
他更擅长战场搏杀,以力破巧,硬生生在王维周围劈开了一片安全区域。
在裴旻鬼神莫测的剑术、李光弼力劈华山的勇猛,以及李白那刁钻古怪、如同神来之笔的铁钎袭扰下,刺客的攻势很快被遏制。
这些曳落河死士虽然悍勇,但面对这三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可怕的对手,人数优势迅速丧失。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更快,最后一名刺客被裴旻一剑刺穿肩胛,钉在地上,惨嚎不止。
大堂內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破碎的杯盘,泼洒的酒肉,还有七八具刺客的尸体和几个重伤呻吟的俘虏。血腥味混合著酒气,瀰漫在空气中。
禁军和龙华军士兵反应稍慢,此时才堪堪控制住场面,將俘虏死死按住。
许多人兀自惊魂未定,看著满地狼藉和那三位如同战神般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后怕与敬畏。
李光弼面甲下传出粗重的喘息,他走到一名被李白铁钎刺穿脚踝、又被禁军死死按住的刺客面前,蹲下身,一把扯开对方染血的衣襟。
一块半个巴掌大小、沉甸甸、雕琢著狰狞狼头图腾的金牌赫然露了出来!金牌边缘,还残留著一些未乾涸的、如同硃砂般的特殊印泥痕跡。
“曳落河!”李光弼的声音带著彻骨的寒意,他猛地抬头看向裴旻和王维。
裴旻正用一块白绢,慢条斯理地擦拭著他那柄寒光四溢的长剑,闻言剑眉微挑,目光落在那狰狞狼头金牌上,眼神锐利如刀。
王维走到那刺客面前,俯视著对方因疼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声音平静无波:“平卢的曳落河精锐,乔装改扮,潜入幽州,行刺御史。意欲何为?”
他的目光,却似穿透了眼前这刺客,投向了东北方那片阴云笼罩的土地。
李白也凑了过来,他丟掉那根染血的铁钎,又灌了一口酒,醉眼朦朧地瞥了一眼那金牌,嗤笑一声:“嘖,好大的手笔,你的对头养得死士倒是阔气,用的都是足金打制的鱼符?不过嘛....”
他打了个酒嗝,用油乎乎的手指戳了戳金牌边缘那点暗红的印泥痕跡,醉醺醺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洞悉的清明,“这印泥....味儿冲得很,是平卢军中特製的『赤焰泥』,沾手半月难消,专用来鈐盖紧急密令的。嘿嘿,这可不是寻常信物,是刚用过、沾著『密令』的金鱼符啊....”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破了刚刚平息的杀伐之气。金鱼符,密令,平卢特製印泥!
这哪里是简单的刺杀信物?这分明是直指安禄山本人、且刚刚执行过某项秘密命令的铁证!更是足以將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捲入巨大漩涡的致命引信!
王维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顿住。裴旻擦拭长剑的动作停了下来,剑锋映著他骤然冰冷的眼眸。李光弼面甲后的呼吸声陡然加重。
杏楼內,烛火摇曳,映照著满地的狼藉与血跡,也映照著那枚躺在血污中、边缘沾著诡异红痕的狰狞狼头金牌。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一股比刀光剑影更冰冷、更沉重的寒意,无声地瀰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