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一剑霜寒十九州(1/2)

朔风卷著沙砾,抽打在幽州城灰褐色的夯土城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官道旁枯黄的蒿草被吹得伏倒在地,一支百人轻骑如沉默的钢铁溪流,在风沙中迤邐前行。

当先一面玄底金字的“李”字大旗猎猎作响,旗下李光弼端坐马上,铁甲覆面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著官道两侧起伏的丘壑。

任何一点异常的动静,都可能引来他雷霆般的反应。

队伍核心,是一辆青幔马车。车帘低垂,隔绝了风沙,也隔绝了大部分喧囂。

车內,监察御史王维一身青袍常服,闭目端坐,指尖无意识地捻著一串光滑的紫檀佛珠。

他面容清癯,眉宇间带著挥之不去的忧色与长途跋涉的疲惫,唯有那份属於文人的沉静气度,在顛簸的车厢內巍然不动。

显然他久居边塞,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他见得太多了。

“大人,”车帘被轻轻掀开一角,隨行书吏压低的声音带著风沙的粗糲,“后面那骑....还在。”

王维缓缓睁开眼,目光穿透掀起的车帘缝隙,投向队伍后方。漫天黄尘中,果然有一个落拓的身影,骑著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不紧不慢地缀著。

那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袍,腰间胡乱繫著个酒葫芦,头髮用一根树枝隨意綰著,几缕散发被风吹得贴在沾满尘灰的脸上,遮不住那双即便在风沙中也亮得惊人的眸子。

正是李白。

“由他去吧。”王维轻轻嘆了口气,復又闭上眼,声音平淡无波,“一个痴人罢了。”

他捻动佛珠的指尖却微微顿了一下。为了在玉真公主面前和自己比个高低,这狂生追著自己从长安到幽州,竟真是为了那点虚无縹緲的才名意气?

李光弼自然也早就发现了这个尾巴。他勒马缓行,待那落拓身影靠近了些,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著横在李白的老马前。

李光弼面甲下的声音带著金属摩擦般的冷硬:“再跟一步,休怪军法无情!”森然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李白身下的老马不安地刨著蹄子。

李白却浑不在意,仰头灌了一口劣酒,辛辣的液体顺著喉咙滚下,呛得他咳嗽几声,脸上却浮起不羈的笑:“李將军好大的煞气!这官道朝天,各走一边,李某吟风弄月,碍著將军护卫钦差的大事了?”

他目光越过李光弼铁塔般的身躯,望向那辆青幔马车,声音陡然拔高,带著刻意的挑衅,“王摩詰!躲在那铁壳子里作甚?有胆量出来,与李太白在这大漠风沙中,论一论诗酒,比一比剑胆!看谁才配得上玉真殿下青眼!”

狂放的声音在风沙中迴荡,引得前方护卫的禁军骑士纷纷侧目。

李光弼眼中厉色一闪,手已按上腰间横刀刀柄。就在这时,王维清朗平静的声音从马车內传出:“李將军,不必理会。狂歌痛饮,亦是人生快意。由他。”

李光弼重重哼了一声,终究没再动作,只是狠狠瞪了李白一眼,拨转马头回到队首。

李白得意地晃了晃酒葫芦,继续不远不近地跟著,口中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

幽州城那高大却略显破败的城门楼终於在望。城门大开,一队衣甲鲜明的龙华军早已肃立等候。

为首一员將领,约莫三十许,身形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双目开闔间精光內蕴,正是龙华军使、名震北地的剑术大家——裴旻。

他身后亲兵高举的认旗上,赫然是一个铁画银鉤的“张”字,代表著幽州节度使张守珪。

“末將裴旻,奉张帅將令,恭迎王御史、李將军入城!”裴旻抱拳行礼,声音清越,目光扫过李光弼及其麾下百战精骑时,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裴將军有礼。”王维已下了马车,拱手还礼,气度从容。

李光弼也抱拳示意,面甲后的目光与裴旻锐利的眼神在空中一碰,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股属於顶尖武者的锋锐之气。

“张帅已在城中杏楼略备薄酒,为二位钦差及诸位將士接风洗尘。请!”裴旻侧身引路,姿態恭谨却不卑不亢。

杏楼,幽州城首屈一指的酒楼,虽在边塞,却竭力模仿著长安的精致。

雕樑画栋,红烛高悬,丝竹管弦之声隱隱从雅间透出。大堂里已摆开数桌丰盛的席面,炙羊肉的浓香、新开坛烈酒的醇厚气息瀰漫在空气中,驱散了北地的寒意,也撩拨著疲惫將士的肠胃。

主宾落座,裴旻在主位相陪。王维、李光弼及几位禁军军官一桌,其余禁军与龙华军军官分坐他桌。

气氛很快热烈起来,奔波月余的王维等人难得放鬆,觥筹交错,笑语喧譁。

几个手脚麻利的店小二穿梭其间,殷勤布菜斟酒。其中一个身形精悍、眼神闪烁的伙计,托著一个硕大的酒罈,为王维、李光弼、裴旻及同桌几位军官一一斟满了面前的青瓷酒盏。酒液呈琥珀色,香气扑鼻。

“好酒!张帅破费了!”裴旻端起酒盏,朗声道,“此乃幽州本地『烧春刀子』,入口虽烈,回味绵长。

裴某代张帅,敬王御史、李將军及诸位兄弟一杯!一路辛苦!”

眾人纷纷举杯。王维虽不好酒,但此情此景,亦端杯欲饮。

“慢著!”

一个突兀而响亮的声音炸开,带著浓浓的酒意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警觉。

只见李白不知何时竟已溜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挤坐在王维下首的空位上,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盯著王维手中那杯酒。

他一把夺过王维的酒杯,在眾人惊愕的目光中,凑到鼻尖深深一嗅,眉头瞬间拧紧。

“好个『烧春刀子』!”李白冷笑一声,声音带著金石般的穿透力,“这味儿....不对!”

他伸出舌头,极其不雅地在那杯沿残留的酒渍上飞快地舔了一下,隨即脸色大变,“呸!莨菪!是莨菪的涩麻味!酒里掺了莨菪汁!”

仿佛一道惊雷劈在喧闹的席面上!满堂瞬间死寂!

“莨菪?”李光弼霍然起身,面甲下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他久在军中,深知此物之毒——少量可致人迷幻昏睡,量大足以麻痹筋骨,任人宰割!

裴旻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眼神如电般射向那个托酒罈的伙计!那伙计在李白喊破的瞬间,脸上偽装的和善已荡然无存,眼中凶光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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