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安禄山的野望(2/2)
两人如蒙大赦,迅速退出帐外,身影消失在风雪怒號的黑夜里。
安禄山踱回熊皮胡床,重重坐下,震得胡床吱呀作响。他抓起案几上一个硕大的酒囊,拔掉塞子,仰头痛灌。
冰凉的酒液顺著他肥厚的下巴流淌,浸湿了前襟。他隨手將空酒囊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目光投向帐外沉沉的黑暗,嘴角那抹狞笑越发深刻。
“李瑛......”他低声嘶吼,每一个名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妈把老子当棋子?当肥肉?都想咬一口?好!老子就给你们烧一把冲天大火!看谁先被烧成灰!”
他眼中最后一丝醉意褪去,只剩下冰冷刺骨的算计和赌徒般的疯狂。
“烽烟一起,粮草先行,李瑛小儿,老子倒要看看,你这军改的刀子,敢不敢砍在正『为国流血』的平卢將士身上!”
天色將明未明,风雪稍歇,但寒意更甚,空气仿佛都被冻成了冰碴子。李怀秀那装饰著狰狞狼头图腾的巨大牙帐里,炭火熊熊,却驱不散瀰漫的紧张和血腥气。
安禄山庞大的身躯堵在帐门口,像一座移动的肉山,將门外透进来的微光几乎完全挡住。
他一身黑色铁甲,甲叶上还凝著暗红的冰渣,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膻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场。
他左手提溜著一个破旧骯脏、沾满泥雪和凝固黑血的契丹皮囊,右手则攥著几支折断的箭杆,箭头寒光闪闪,箭羽处,赫然是清晰的契丹制式標记!
“李怀秀!”安禄山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震得牙帐顶的灰尘簌簌落下,“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你手下这群披著人皮的豺狼干的好事!”
他猛地將手中那个破皮囊和断箭狠狠摜在拔野古面前的矮几上。皮囊散开,几枚染血的射鬼箭,“叮噹”滚落出来,在火光下闪著刺目的寒光。
“黑水洼!整整一个村子!男女老少,七十三口!全他妈没了!”安禄山双目赤红,如同噬人的凶兽,巨大的手指几乎戳到李怀秀的鼻尖,“这就是你们契丹人报答大唐天恩的方式?嗯?趁风雪,越界烧杀!杀我大唐的民!你们是想学突厥,再尝尝我大唐铁骑的滋味吗?!”
李怀秀麵皮黝黑如铁,额头深刻的皱纹此刻紧紧拧在一起。他盯著矮几上那刺眼的箭簇,眼皮狂跳。他身后的契丹贵族们一阵骚动,惊疑、愤怒、恐惧的情绪在帐內瀰漫。
“信口开河!”李怀秀强压怒火,声音低沉沙哑,带著草原首领的威严,“风雪阻隔,边界难辨,偶有牧民走失或衝突,也是常事!仅凭几支不知哪里捡来的断箭,一个破皮囊,你就血口喷人,污我契丹勇士屠戮平民?还要开战?你当我李怀秀是嚇大的?!”
“偶有衝突?牧民走失?”安禄山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肥硕的脸颊因愤怒而剧烈抖动,“放你娘的屁!七十三具尸首还在黑水洼的雪地里冻著!要不要老子现在就带你去看看?看看那些被砍掉脑袋的娃娃!看看那些被糟蹋完又开膛破肚的女人!看看那些被烧成焦炭的老头子!”
他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战靴踏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巨大的压迫感让李怀秀和他身后的贵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安禄山的声音如同冰锥,带著刻骨的杀意。
“老子没工夫跟你嚼舌头!两条路!第一,交出昨夜越境行凶的所有契丹崽子!老子要亲手剐了他们,祭奠我大唐百姓!第二....”他猛地抽出腰间沉重的弯刀,“呛啷”一声,雪亮的刀锋直指李怀秀,“老子用你们整个部落的血,来洗刷这血仇!选!”
刀光映著安禄山狰狞扭曲的面孔,也映著李怀秀眼中骤然升腾的屈辱和暴怒。牙帐內的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契丹武士们的手,不约而同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李怀秀死死盯著安禄山,胸膛剧烈起伏。他知道这是陷阱,赤裸裸的栽赃!那唐军制式的箭簇就是铁证!
可他更清楚,眼前这个暴怒的胖子,根本不需要证据,他只需要一个开战的藉口!
而自己,已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交人?部落的尊严將荡然无存!不交?眼前这头疯兽和他帐外那数千虎视眈眈的曳落河铁骑....
“安禄山!”李怀秀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你欺人太甚!”
“那就是选第二条路了!”安禄山眼中凶光爆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猛地回身,对著帐外用尽全身力气咆哮:
“田乾真!给老子——杀!”
牙帐外,早已按捺不住的杀意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震天的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兵刃的碰撞、利箭的尖啸瞬间撕裂了黎明的寂静!平卢军如同黑色的怒潮,狠狠撞上了猝不及防的契丹营地!
战爭,这个安禄山亲手点燃的怪物,在风雪初歇的平卢边境,张开了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