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不能出这种差错(2/2)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明天要请易中海在场,他的声音有分量;还有刘光耀和阎解成,咱们得让他们也认同这个『透明机制』。”
秦淮如点了点头,目光温柔却坚定:“我陪你一起,记录、发布、编排一切流程。”
夜深了,院子再无他人。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空灵如鼓点。
李向东抬头看月色,又看院门方向,心底一阵酣畅。他知道,这两袋煤、这签名和这机制,已让他在院子里占下话语权关键一环。而接下来,他要逐步织出一张“制度网”,將所有资源、指令、权力连接起来——不仅仅是煤,还有水、电、出入库记录,每一步都要在他的安排下运转。
棋下至此,容不得半点迟疑。
那晚,在厨房灯光微黄的映照中,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整个院子的秩序,从此將遵循他们设下的节奏继续运转……
晨光从斑驳的窗欞缝隙透进来,把院落里的青砖照得泛起淡淡的白霜。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地落在院心,那几根乾瘦的枝椏像是冬日里瘦骨嶙峋的老人,瑟缩著,挣扎著想从严寒中挺出头来。四合院,寂寂地沉在一片凝重的空气里,仿佛整个天地都闭住了气,只等著一声暴雷。
就在这沉静之中,一道劈天盖地的嗓音撕裂清晨的寧謐——
“李向东!你这个没人性的!你这是抢劫啊!”
贾张氏一身皱巴巴的灰布袄子,头髮乱成一团像窝著一只死老鼠,眼角吊起的纹路如刀刻般狰狞,嘴角的白沫在她嘶吼的过程中被风一带,拧作一道线,直飆到李向东面门前。
李向东站在门槛上,双手插兜,身板笔挺,面上无甚表情。他的眼神透过厚厚的眉骨,平静地落在贾张氏身上。若不是这眼中藏著一抹如寒铁般的倔强与冷漠,旁人只怕以为他是个不懂世事的呆汉。
可他不是。
他在这四合院里住了三年,从最初的一间偏厢屋开始,到如今占据了主房西边的一间正屋,每一寸都踩著汗水和委屈换来的。只是他从不说话,从不爭吵,更不会和贾张氏那样,当著满院人的面撒泼打滚。但今日,他也没退。因为事情已经到了不能退的时候。
“我问你,李向东,你凭什么搬那口箱子!那是我家老贾留下来的,是我家祖传的,你有什么资格碰?啊?你这狗东西,你就是抢!”
李向东没动,只是静静地看著她,看她嗓子喊得冒烟,脸颊涨得发紫,像一口老胀风锅。
“我那天刚出门,你就摸进我屋子,我家小娥说了,是你,你偷了我家铜锁,强开了箱子,里面还有我家老太太留下的银鐲子,你连那也不放过!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的指甲长得尖而黄,指向李向东时颤著,像一柄锈钝却仍带著寒意的锥子。院里的邻居们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或站在门口,或趴在窗欞后头,眼神在李向东与贾张氏之间来回打转。
“说啊!你哑巴啦!你不是在机械厂干过吗?你不是最会装老实人吗?你说说,那口箱子你从哪儿弄出来的?”
李向东轻轻嘆了口气。他终於动了,往前迈了一步,那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在晨风中微微颤动。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口老井突然漾起波纹,清冷而深沉。
“我搬那口箱子,是因为它差点砸到我脚。你家的箱子放在晒衣服的绳子下头,风一吹,绳子一崩,那箱子就倒了。我是扶起来。”
“扶起来?”贾张氏像听了个笑话,“你扶起来你能扶到我屋里去?扶起来能把锁撬开?扶起来就能把我家的鐲子塞到你床底下?”
院里一阵骚动,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嘴角泛起看热闹的笑意。贾张氏最会煽风点火,这一点是出了名的。她手腕上一串破旧的佛珠在手里一绕,咔咔作响。
“你不认,那我找派出所!我家小娥可是看见你进屋了!你当我们老贾家是死的?”
“她说她看见我进屋,是吧。”李向东依旧站著,声音低而稳,“那天小娥在后院和孙铁牛玩陀螺,离你家屋门隔著三层院墙。你说她看见我?”
贾张氏一怔,眼珠一转,怒火中烧地回骂:“你睁眼说瞎话!她那是回来喝水看见的!你別在这狡辩,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盯上我家的东西了!你別以为你那点假模假式就能骗过我!”
李向东眸子一冷。
“贾张氏,我住这三年,哪天动过你家一根针?你家隔三差五缺米少面,来敲我门,你骂我,我忍;你给我穿小鞋,我忍;你煽动街坊议论我,我也忍。可今天,你不该说『抢』这个字。”
他顿了顿,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去,又扫过旁边墙角站著的一个个看客。
“抢,是犯法的。我没做,我就不认。你说我拿了鐲子,那好,我们一起把院子翻个底朝天。你要是找到了,我现在就去蹲监牢。要是找不到——你敢不敢当著全院人的面,给我磕一个响头,认错?”
四周顿时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贾张氏张著嘴,脸皮抽搐。她惯用的那一套泼皮赖帐,如今却在这年轻人的直视下突然失了效。那双眼,冷得像雨夜里的井水,沉静却能把人魂魄都冻住。
“小娥!你快来!说清楚!你是不是看见李向东从屋里出来的?!”
贾小娥在门边探出头,瘦瘦小小的个头,眼珠子乱转。她嘴唇抖了抖,似乎也察觉事情不像她娘说得那样简单。她低声咕噥:“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是我听娘说的……”
“听你娘说的?”李向东目光不动,声如寒冰,“你说你亲眼看见我拿走箱子?”
小娥缩了回去,一脸要哭的样子。
“她还小!”贾张氏吼了一声,往前走一步,“你別嚇孩子!我活了大半辈子,看人从没错过。你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东西,明面上装正经,背地里比谁都阴!你要是没贼心,你干嘛那么快搬家?你干嘛自己把东西藏屋里?”
“我为什么搬家,是因为你家晚上摔盆子打碗,我三天睡不著;你家的猫偷吃我晾的腊肉,我找你要你说是狗乾的;我晒的被你掸灰尘,全院人都看见,我一句话没说。你以为我怕你?”
李向东的声音仿佛从心底燃烧上来,一字一句,如铁锤钉地。他不再是那个沉默不语的年轻人,而是院中冷光四射的利刃,在贾张氏的咒骂和冤枉面前终於拔出鞘来。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再说一句『抢』,我就真报警了。让派出所来查,你家箱子到底有什么,你说的祖传,到底是你爹留下的,还是从旧货摊淘的。”
贾张氏浑身一震,面色骤变。她的嘴巴张张合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口箱子確实是从老李家大儿子那里换来的,换的是三斤猪肉票和半袋鸡蛋粉。她早就想拿它唬人,说是祖传,说是陪嫁,如今哪还能见光?
李向东没有动手,也没有大声。他只是站著,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篤定与沉稳,让整个院子都静了。他是那种人,不说则已,一说便是利剑落地。
风起了,老槐树的叶子哗啦啦响,像是整个四合院也在低声议论。而这风中,贾张氏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退到嘴角,退到下巴,最终只剩一张浮肿而毫无气力的皮囊,站在风中,哆嗦著,像一只失了方向的老鸟。
李向东转身,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门轻轻地“咔噠”一声合上,把满院的议论、愤懣、狐疑全隔绝在外。他坐在床沿,伸出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人心难测,世道凉薄。”
他一笔一划,写下这行字。窗外,贾张氏的哭號声又响起来了,但那声音,已经无法再穿透他这扇老旧的门窗。院子里的风吹得更紧了,冷得像刀割,可他的背影,却比刀还要硬。
外头的风颳得更急了,带著黄尘卷著枯叶,在院墙的裂缝里呜呜地钻。那口老钟,在风里断断续续地咯吱咯吱响著,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腥风血雨哀鸣。李向东坐在屋里,手指轻敲著木桌,那节指关节因为多年劳作已经微微凸起,像被风吹硬了的老树枝。
门外的脚步声没停,三三两两的,看热闹的,听是非的,一拨接一拨,像集市上嗅到血腥味的苍蝇。墙那头隱约还能听到贾张氏咬牙切齿地咕噥著,“这个李向东,他是成心的,他是成心要害我,我跟他没完,我咽不下这口气……”
李向东听得清楚,却没再应声。他从笔记本上抬起头,目光落在墙角那只掉了漆的木柜上。柜顶放著几只空玻璃罐,阳光从窗格投下来,照得那些玻璃罐泛著冷光。他缓缓起身,走到柜边,从里头翻出一只布包。
那是一块被洗得泛白的蓝布,里头卷著一只精致的小木盒。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著一只铜钥匙——那是从前房东留下的,说是这房子老屋的备用锁。李向东拈起那钥匙,缓缓摩挲,眉头轻轻蹙起。
他回想起那天傍晚。
天色將暗,院子里灯光零落,只有西南角贾张氏家还亮著黄光。他当时正从后院回来,手里拎著刚洗完的几件衣裳,迎头撞见贾小娥在窗台下鬼鬼祟祟地扒著什么。她见了他一怔,隨即转身飞快跑回屋去。
他没当回事,也没多问。可第二天早晨,贾张氏就开始满院子地喊,说他翻她家的箱子,说她祖传的东西不见了。李向东没开口,他知道,一旦开口,就等於是上了她的套。
可现在,事情已经发酵到了连街坊们都开始私底下议论的地步。
“你说,李向东他不是那样人,可你说这事,贾张氏要没凭空编,她哪敢死咬著不放?”
“哎,这种事说不清啊,都是一个院儿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家能保个乾净?”
“可贾张氏她又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是故意栽赃的……”
屋外传来这样的低语声,李向东一一听在耳中。他没动怒,也没愤恨。愤怒是没用的,尤其对付那种靠耍嘴皮子吃饭的老狐狸,最忌情绪失控。他的眼里有火,但那火早已被压成灰烬一样的沉静。
“该是时候了。”
他把钥匙重新放进盒子里,收进那布包,又放回柜子深处。然后抬脚跨出门槛,稳稳地走向东厢的水井边。
水井那头,一张长凳上坐著的是胡寡妇。她身材消瘦,穿著一件打了补丁的灰袄,手里拿著一根绣针,正一针一线地缝著什么。见李向东过来,她眯起眼,声音带了点凉意:“你还敢出来啊?我还以为你会把自己关在屋里七天七夜呢。”
李向东站定,点头示意:“我出来透透气。”
“哼,透气?你最好把你那屋也敞敞风,別憋出个什么歪主意来。”胡寡妇斜眼看他,又低头继续做活计,嘴上却没停,“昨儿晚上我听见你屋里响动半宿,是不是在藏东西?你別怪我嘴碎,我可是好心提醒你,贾张氏可不是个好惹的,真要把你逼急了,她连门都敢给你撬开。”
李向东听了这话,眼神没变,只是嘴角抽了一下:“她想撬门,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胡寡妇嗤笑一声,掸了掸衣服上的线头,没再说话。
李向东拧开井口旁的水龙头,接了半桶水。风吹得井水里漾出一圈圈波纹,天上的云层压得很低,像隨时都要塌下来。李向东提著水桶回屋,经过正房时,不出所料,贾张氏正站在门边,手叉著腰,眼珠子一盯见他,立刻开火:
“哟,还真敢出来了?你倒是脸皮够厚,我要是你,早钻进地缝里不见人了。”
“你要是我,就不会做出那么多丧良心的事。”李向东不带火气地回了一句,继续往屋走。
贾张氏气得脸一歪:“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丧良心。”他回头,眼神毫无波动,“你想赖帐可以,你想污衊我也可以,但你最好清楚一点,我已经把这事记下了,不管过一天,还是十天,我都会让你付出代价。”
“你威胁我?你敢威胁我?!”
她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哑著,震得窗纸都颤动。可这一次,不管她怎么喊,李向东都没再回头。他进了屋,把水桶搁到角落,从床底下抽出一只纸箱,慢慢地整理著自己的东西。
他开始做准备了。
不是逃避,也不是妥协,而是反击。
从衣服,到证件,到笔记本,他一一清点,每一样都用布包好放进箱子。每一件东西都有来歷,有记忆。他不说,却都记得。他的手指摩挲过那只红色的印章盒子,思绪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那是他爹留下的。
那年冬天,也是像现在这样冷。他的爹抱著那只盒子躺在炕上,临终时只说了一句话:“人,不能让人踩在脚底下活著。”
他当时不懂,但如今懂了。
屋外的天暗下来,风中卷著尘土扑进来,吹得门吱呀作响。李向东站在屋中央,低头看著箱子。下一步,他要做的,是走出这个院子,不是逃,而是让这场闹剧有个彻底的转折。
但他不会走得太远。
因为他要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当眾揭穿贾张氏的机会。一个让她无法再翻身的时机。
他知道她会继续叫囂,会继续撒泼,他甚至预感到,她可能已经准备动手了。他转身,把门栓牢,又在门后架起了木椅。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砰砰砰”的撞门声响起——粗暴、急促,带著贾张氏的咒骂和尖叫:“李向东!你给我滚出来!你藏了我家的东西你还敢关门?你这个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李向东站在门后,静静听著,不动声色。
他心里清楚,真正的反击,不是在这一刻。而是在她彻底暴露破绽、眾目睽睽之下,那才是他反败为胜的时机。
他等得住,也忍得住。
因为这一次,他不会再退半步。
门板“砰砰”作响,仿佛贾张氏那股又狠又毒的怨气穿透了木料,直撞进李向东的耳膜。他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后,眼神沉静如井底的水,看不出情绪。他没有急於回嘴,更没有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低头认错。他心里清楚,对付贾张氏这样的人,最忌被她牵著鼻子走。
“你不开门是吧?”门外贾张氏的声音再次尖锐起来,混著呼吸的粗重,像是气血翻腾,“你把东西藏你屋里,我知道!你就是个贼,你装得再清高也是贼!我告诉你李向东,就算你躲得了一时,你躲不了一世!”
她的嗓音撕破了黄昏的沉静,楼下几个邻居又探出了头。
“哎哟,这又吵起来了……这都第几天了?”
“別说,这贾张氏也真行,天天骂不带重样的。”
“可不咋的,就李向东那脾气,也能忍得住,换別人早掀桌子了。”
李向东隔著门听著这些嘀咕,没有一丝波动。屋里灯没开,天色越来越暗,他站在阴影中,如同一尊石雕。他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滑稽,贾张氏在门外喊破喉咙,就像一只被困的老乌鸦,张牙舞爪地扑腾,却总也扑不出围墙。
“你听不见是不是?哑巴了?给我出来!”贾张氏忽然砰地踹了门一脚,踹得门板一颤。李向东这才动了。他缓缓走到门边,拴子一扭,“咔噠”一声,门开了。
贾张氏差点扑了进来,一只手还伸著,就像要去掐他脖子似的。
李向东往旁边一闪,冷眼看她:“你再踹一脚试试。”
“你敢威胁我?我看你还真是胆肥了!把我家的红漆木盒子还我!”
“你家的?”李向东挑眉,声音里透著一丝讥誚,“你说那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把我屋都搜了三回了,搜出来了吗?”
“你藏得好唄!”贾张氏那双眼睛睁得滚圆,满脸横肉都绷紧了,“你年轻时候就不是个好玩意儿,早晚得出事儿!”
“你再编一个说法出来。”李向东盯著她,语气压得低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子心思?你故意放话,说你那什么红漆盒子丟了,就是为了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你好顺势挑事,搬弄是非,让整个院子的人都盯著我。你想逼我搬走,对不对?”
贾张氏瞳孔一缩,那一瞬间她的神色闪过一抹慌乱,可很快又变成了囂张:“你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孤寡老太太,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我跟你有仇还是有怨啊?”
“你就是有仇。”李向东平静地说,“你恨我不听你的话,恨我从不让你沾便宜。你以前想让你那孙女接我屋子,我不答应,你就记恨到现在。你明里是骂我抢你东西,暗地里却是想把我赶出去,好把屋子留给你孙子。你那点算盘,我不是不知道。”
贾张氏愣了片刻,旋即爆发出一阵尖叫:“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我才没那么心肠!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连老太太都敢诬陷!”
她挥起手里的拐杖,朝李向东扫来,动作倒是挺利落。李向东冷哼一声,侧身避开,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那手骨干枯僵硬,但他没用力,只是制止。
“你再闹,我就真报警了。”他的声音压得更低,透著寒意。
贾张氏猛地抽回手,退了一步,脸色涨红,一边喘著气一边骂咧咧:“你嚇唬谁呢?你敢报警?你报警试试看,你有证据吗?你有证据说我冤枉你?”
“没有。”李向东点头,“可我有办法让你自曝其短。”
贾张氏愣了一下,眼中浮现出警觉,她嘴巴张了张,却没立刻接话。
李向东不再看她,直接回屋,砰地一声將门关上。
屋里静得出奇。他点起一盏油灯,昏黄的火光摇曳,映在墙上的影子斑驳扭曲。他坐在桌边,打开那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到中间那页。
那一页,是记录邻里往来的帐目。贾张氏借过什么、赖过什么、偷摸动过手脚的记录,全都密密麻麻记了下来。
每一笔都有时间,有物品,有目击者的只言片语。他平日里话不多,但不代表他不记事。正是因为贾张氏这种人,他才养成了事无巨细记录的习惯。
他翻过几页,停在一张带著污渍的信纸上,那是早些年贾小娥写给別人的情书,写了一半被撕烂了丟在水沟里,正好被李向东捡到。信里提到的事和人名,或许能成为突破口。
“你做得越绝,我就越有理由反击。”他低声说著,眼神冰冷。
这一夜他没睡,屋里灯一直亮著。外头的风也没停过,呼啸在砖瓦间,像是谁在暗处酝酿著阴谋。
翌日清晨,他拎著那纸箱出门,走得不快,却稳。院子里几户人已经起来烧火做饭,炊烟带著木头灰的味道飘在半空。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朝著正房看了一眼。
贾张氏站在屋檐下,一手搭著门框,一手掐著腰,见他出来,眼神瞬间就警惕起来。
“你要干嘛?”
李向东把纸箱放到小院中央,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裱著玻璃的木板,把那张信纸和帐本里摘抄的几段记录贴了上去。
“你想要闹,那咱们就闹得大一点。”他缓缓地说,声音不大,却在这沉寂的清晨炸响,“你要说我偷你东西,那我也来问问,咱们这些年,你赖过谁家的米?欠过谁家的碗?你敢不敢也一一清算?”
他的话像是石子落入潭中,激起圈圈涟漪。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谁也没说话,只是看著贾张氏的脸一点点变白。她嘴巴张开,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突然意识到,李向东这回是真的动了真格。
她的心臟猛地一缩,那种压倒性的控制感,似乎第一次被人撕开了裂缝。她开始慌了,但嘴里还在硬撑:“你…你这是诬陷…你这么做,是恶意中伤,是私设公堂!”
李向东站在那里,背挺得直如杆,目光沉沉。
“你怕了吗?”他问。
贾张氏一愣,脑海里忽地掠过那个可能已经藏在別人嘴角的念头——她这一回,也许真的踢到铁板了。
贾张氏站在小院的当中,脸上那一抹凶狠早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恐的僵硬表情。她嘴唇哆嗦著,像是被人一记闷拳砸在肚子上,连话都说不利索。四周的人都没吭声,只看著她——那种目光,不再像以往那样被她言语左右,而是多了几分怀疑,几分探究,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李向东站在那口破旧的水井边,指节还搭在那块贴著字据的木板上。他的表情平静到近乎冷漠,像是终於打开了一个压了许久的盖子,污水哗啦涌出,溅谁一身脏,全凭缘分。
“你说我抢你东西?”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那咱们就把事情都摆出来。你说丟的是个红漆木盒子,你记得它是什么样儿的?”
贾张氏的眼睛转了两圈,像是在搜肠刮肚地翻词,可下一秒,她咬了咬牙,“我怎么会记不清?我那红漆盒子上有雕的,是我公公当年留下的,盒子盖上还有个扣环……”
“雕?”李向东的眼角轻轻一挑,隨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笔录纸,那上头,是几个月前邻里间关於贾张氏的一桩旧事记录。“你上次说那盒子是青铜的,还说是个圆的。怎么现在又变成红漆雕带扣环的了?”
院里一阵轻响,胡寡妇“噗嗤”一声笑出来,赶忙捂住嘴,但还是被贾张氏狠狠瞪了一眼。
“我说你这是记错了吧?”李向东缓缓走近,“你到底丟没丟过那盒子?还是根本没这玩意儿?”
“你別套我话!你就是把我东西藏起来,还反咬我一口!”贾张氏喊得更凶了,嗓子拉得老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我说的每一句话,哪句没有记录?”李向东把那本帐本举起来,翻到其中一页,“你借我五斤面,拖了三个月没还,我也没追著你满院子跑。你从张婶那借了两斤油,说好回头给人家四个鸡蛋,结果你家鸡一病一死,你就当没这事了。你连人家的锅盖都顺走了,说是看错了带回家的,张婶追著你要了三回,你都说『等明儿』。现在你说我偷你东西,你拿出证据来。”
这话像锤子一样,一锤锤敲在空气里。
眾人目光又变了,有人开始低声议论:“真有这事儿?”
“锅盖那事儿我记得!贾张氏那会儿还说她锅盖上头的烟印比人家的浅,她家用得乾净,真能编!”
“嘖,这不是顛倒黑白嘛?”
贾张氏的气息忽然一滯,她的脸肉抽搐著,左眼皮狠狠跳了两下,仿佛有人抽了她一巴掌。她猛地一跺脚,吼道:“你们別听他胡说八道!他那帐本肯定是偽造的!谁还记得那么多细节?你要是有良心,哪能这么干!”
“我要是没良心,就不会等你骂了这么多天。”李向东的声音忽然变沉,像是风里蓄了雨,“你有没有良心,你的邻居们都看著呢。”
“哼,少跟我来这一套!”贾张氏咬牙切齿地回头看了一圈,想找一个能帮腔的。可这一次,所有人都避开了她的眼神。
她那一剎那像是踩空了什么,原本还可以站稳的那一点面子,终於在李向东步步紧逼中彻底瓦解。她突然觉得脸皮发烫,站在原地像个走错了台的戏子,周围都是她看不懂的冷脸。
她喘了两口粗气,忽然恶狠狠地一指李向东:“你別以为你现在占了上风,我告诉你,我手里也有东西!你那帐本不见得能保你!我要是想让你吃不了兜著走,也用不著说话!”
李向东盯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那你就拿出来。”
贾张氏张了张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是真的没料到李向东会把她那点儿黑歷史都翻出来,还敢当眾摊开给人看。
“我……我懒得跟你废话!”她狠狠一跺脚,像是想逃出这场对峙,但脚刚迈出一步,身后胡寡妇冷哼了一声:“贾张氏,你要真有证据,就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啊。別老拿个破盒子说事儿,都快半个月了,你一点实物都没亮出来,我们可不陪你瞎折腾。”
“对啊,我们天天被你骂著听,谁也不舒坦。”
“李向东在咱们院住了几年,啥样的人谁不知道?你倒好,三天两头的事都出在你那屋……”
“咱也不说帮谁,就想图个清净。”
贾张氏脸一青,再青,眼里那点气焰忽然哑了火,她的嘴巴开合几次,终究什么都没吐出来。她扭头回屋,连骂都没骂一句,门砰一声被她关死,像是给自己锁了个囚牢。
院子里恢復了沉寂,只有风还在吹,带著一股被揉皱的火药味,拂在眾人的衣角上。
李向东没有说话,也没有庆幸的表情。他缓缓收起帐本,把那块木板也抱回箱里。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贾张氏不会善罢甘休。
她那种人,是不可能被一回揭穿就彻底消停的。她会等,等一个新的机会,一个更隱秘的方式,再度下手。而他,也得时刻准备著。
他回屋后没立刻卸下那口箱子,而是把它推到床底最里头,然后坐回桌边,继续在那本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外头又起了风,天边翻滚著墨云,他低头,在纸页上写下几个字——
“风未停,仇未散。”
外头的天,越发阴沉了。乌云像浸了墨的絮,层层叠叠地堆在半空中,光线压低,连空气都沉得发闷。李向东坐在桌前,笔尖轻点纸面,一行字方写下,忽听得屋外“嘎吱”一声,是哪户人家的门被悄悄推开了。
这声音细微,可在这寂静中如同破布被撕裂,李向东立刻停笔。他抬头,侧耳倾听。隨即,脚步声软绵绵地响起,从院子那头缓慢而小心地挪过来。不是快步奔走的那种气急败坏,也不是孩童的轻盈跳跃,而是一种刻意压抑的潜行,像是猫踩在布帘上,既贪婪又怯懦。
他没动,任那脚步一点点逼近。直到门前传来一声轻轻的“咚”,像是有什么被放下了。隨即脚步再度远去,这次却显得更急促几分,仿佛任务已成,急著退避。
李向东起身,慢慢走向门口。他拉开门,眼前果然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破旧的布袋,口子扎著一根发旧的绳子。袋子不大,但沉沉的,布面有些湿跡,像是被手心攥热后留下的汗斑。他蹲下,指尖一点点拈开那缠结的结,布袋敞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只小巧的红漆木盒。
他並不惊讶,只是静静地看著,眼中没有波澜。盒子的表面漆已剥落多处,雕模糊不清,盖子边角甚至还有裂纹,若真是所谓的“传家宝”,这模样实在太寒酸了些。他伸手打开,里面空无一物,连绒布衬底都没有。
“呵。”他轻笑一声,带著几分不屑,又像是对一场拙劣表演的嘲讽。
他知道,这不过是贾张氏的又一次投石问路——她把盒子悄悄丟在门口,试图给自己留一个退路:既可以说“我找回来了,是我记错了”,也可以继续撒泼,“你还了,那就证明你拿了”。
可惜,她还是太小瞧了他的耐性,也高估了自己的聪明。
他拎著那盒子走进屋,拿来小刀,在盒子底部轻轻一划,果然,一张叠好的纸从夹层中滑出。他展开一看,是一页撕下的帐单,上头几行字模糊潦草,只能看清“某某借米五斤”“某某应退一只铝锅”一类的记载,看字跡倒像是贾张氏的手笔。
“她想干什么?”他喃喃自语。
从纸张的油渍和破损来看,这帐单早已废弃多年,毫无公信力。她放这张纸进去,大概是想博个“证据不足”的印象,替自己脱身。但这点小聪明,在李向东眼中不过是垂死挣扎的样罢了。
他將那张纸扔进火盆,点上一根火柴,看著火苗舔舐著纸张边缘,发出微弱的“哧哧”声。火光映在他脸上,仿佛也点亮了他心头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慍怒。
“她该收手了。”他轻声道,可语气並非劝解,而更像是某种预告。
刚烧完纸,院门口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比先前那潜行的脚步更显慌张。李向东不动声色,步履稳重地走出去,只见站在门口的是小胖子刘二狗,满脸通红,一边喘气一边喊:“李叔,李叔!出事了!贾张氏摔了!”
李向东微微一怔:“怎么摔的?”
“她走在台阶上,突然脚一滑,扑通一下就滚下来了,现在脑袋磕了个包,流血了!”
李向东不语,片刻后道:“还有谁看见了?”
“我、还有大娘、三婶都看见了,没人推她,她就是自己跌的……我娘说叫人別动她,说你来看看。”
他点点头,把那只红漆盒隨手交给二狗:“你替我带去她屋里,就说捡到的。”
刘二狗“啊”了一声,接过盒子,眼中儘是疑惑,却不敢多问,飞快地跑了。
李向东没急著跟过去,他反身回屋,穿了件灰布长衫,抹平衣角,才慢悠悠地出门。
到了贾张氏屋外,只见几个人围著她,七嘴八舌地议论,有人递水,有人拿帕子,有人凑近了瞧那伤口。一眼望去,贾张氏侧躺在台阶下,一手捂著额头,手缝间渗出些血跡,面色苍白,气若游丝。
“你总算来了!”一个妇人扭头冲他喊,“她说要见你,还念叨著什么盒子不盒子的,你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李向东蹲下,看著她那张还沾著血的脸,眼神复杂。
贾张氏艰难睁开眼,喉咙发出轻微的咕噥:“我……我知道……你看见了……那盒子……”
李向东低声:“我看见了,东西我也给你带来了。”
“是你拿的,对不对……”她声音虚弱,却仍死死盯著他,“你承认了……你就得还我清白……”
李向东嘴角一动,忽然一笑,那笑容不带任何温度。
“你自己把东西放在我门口,又塞张你自己写的纸条进盒子里,现在装什么可怜?”
周围人一愣,面面相覷。
“她自己放的?”大娘惊讶道。
“我屋门口地上还有她布鞋印,脚印还带泥。”李向东缓缓站起,“再不信,我屋门前的灰还没扫,自己去看。”
几人纷纷望向那条狭窄的过道,不知是谁率先跑去看了,隨即回头喊:“真的有脚印!小小一双,跟她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那一刻,贾张氏的脸像是彻底僵住了。她再想张嘴,却已无力辩解,喉咙里只余一声低低的哑咳。
李向东垂下眼帘,心中却並没有一丝快意。他知道,这不是胜利,只是泥潭里多一块沉石,拉她陷得更深,也让他自己站得更冷。仇恨不是刀锋,而是毒雾,越挥越浓。
可惜,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那一刻,四合院像被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摁住了脖颈,一种诡异的沉寂从贾张氏的嘴角蔓延,扩散到每个邻居的心里,像水面铺开的寒意。人群中没人再发一声响,连平日最爱起鬨的三婶也默默后退了一步,眼神游移地躲开李向东投来的目光。
李向东站在那里,没有再言语。他不需要多说,事实早已自己开口。贾张氏嘴角抽搐,额头的血混著汗珠滑落到她的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砖上,像一根根钉子,钉在眾人的良心上。
她想说点什么,可刚一张嘴,那干哑的嗓子发出的却是一串断裂的呻吟,像被人生生撕掉一块肉。她知道,局势已经变了,这口锅她不想背也得背,她蹚进了泥潭,扯別人下水失败后,就只能自己咽下那一口烂泥。
刘二狗站在她身边,手里拎著那只红漆盒,怯生生地问道:“李叔,这盒子……放哪儿?”
李向东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盒子,低头看了贾张氏一眼,淡淡道:“给她。”
“我不要你还的!你是做贼心虚!”贾张氏猛地叫喊一声,像是要把所有积压的羞辱吐出来,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像刀刮过玻璃窗,“你这是想把脏水全泼我身上,你没安好心——你们都不信我,你们早看我笑话!”
她的叫声让人不由得皱眉,却没人上前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