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斩將(1/2)
第120章 斩將
陈安站在金乌號的高处,远远看著那些火船与炮艇渐渐消失在浓雾中,心底有种奇怪的冰冷和灼热混杂的感觉。
雾色浓重,但平静的海风依旧將战鼓声与人的吶喊都裹挟成模糊的回音。
一团巨火突然和晨光一同炸破浓雾,紧接著,第二团、第三团烈焰在视野尽头轮番绽放,像地狱中的。每一簇火光,都意味著一批人的死別。
陈安盯著那一团团火焰,心中有一瞬的欣慰一一计划居然在无风时也成功了。
可更多的,是一片难以言说的茫然。脚下这艘巨舰正稳如磐石地劈开海流,远处的晨雾、怒火、喧囂、號角,交织成一幅壮丽又残酷的画卷。
他本以为那些火船,会因风止雾浓而无功而返。可那一艘艘火船竟硬生生在死寂的风里划出奇蹟,將烈焰推进敌阵。
那一刻,陈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一一这些出身各异、命途多的水手们,居然在死亡的缝隙里劈开了生路。
他们中有汉人,有西班牙降卒、也有跟他一同过来的加泰隆尼亚老兵。
他能想像他们挥桨破浪的力竭、咬紧牙关的恐惧,以及在雾海中与命运较量时的孤绝。但他並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愿意为自己,为一场未必能看到胜利的战爭,拼尽每一分力气,甚至甘愿葬身火海。
他曾以为,汉人海商只为土地与利益而战,西班牙降卒渴望回乡或为信仰杀戮。
这些人,理应各怀心事,各图前程。可就在今天清晨,烈焰燃烧的瞬间,他们却无声地凝聚成一股铁流,一起划破雾海,踏进死地。
陈安不明白,也不敢深想。他突然惧怕明白。
因为他明百得太多,便会理所当然地让他们去死,让他们的姓名沦为战报上一行无声的数字。
那样的话,这世间的牺牲与忠勇,也许在他心中只剩一组组伤亡统计,还有出去的一笔笔抚恤。
那一天,如果真的到来,他也许会成为另一个自己,一个面目模糊、双手染血、却已无心为人的自己。
这里不是他前世玩过的战爭游戏。
那些名字和数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是在甲板上朝他微笑的士兵,是深夜里轮值时在杆下打盹的少年,是会在酒后用生硬的汉语跟他耍嘴皮子的老兵。甚至偶尔,也会有人在他面前使点小聪明,偷拿点银或食盐,但看到他走过,又会慌忙低头行礼。
即便在前世打游戏时,有些故事中的角色死去,自己都难免愤怒和难过,他也会为救活他们想方设法打出完美结局。
可此刻,他低头凝望著自己的双手,掌纹间渗著海风和汗水的咸涩,指甲间藏著昨日未洗尽的硝烟。他开始怀疑,这双手究竟有什么资格主宰这些生命。
“我到底配吗?”
“我到底凭什么,让他们为我赴死?”
他想起刚穿越到这个时代时的慌乱与无措,想起每一个不眠之夜,每一次在昏黄油灯下独自做决定时的心跳。
以往的战斗,大多是以碾压之势取胜,要么便是自己身先士卒,带头衝锋一一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站在后方,遥望火海之中那些为他而死、为他而战的身影。
汉人们说他是“康特爷”,是能分田许诺、敢杀敢当的主心骨;
洋人们说他是上主的使徒,肩负天命,能驱使天灾与人心;
一难道只是因为这样,便有人愿为他投火海,搏死生吗?
火船归航,黑色的桅杆像哀悼者在海雾里招摇,
那些原本该隨烈焰殉爆的士兵,有的此刻还活著,正挥手让炮艇靠近;而另一些人,早已消失在海浪深处,无声无息。陈安想起他们出发时的眼神,带著必死的决然、也有求生的幽微希望。
“伏波號、定海號一一接应炮艇归队。”,陈安声音並不高,很快下了新的命令。他在心底为每一艘归来的船祈祷,为每一条未归的命暗自致意。
“旗舰用远程火炮掩护。”
话音刚落,金乌號甲板上的號手猛吹铜號,炮门咆哮开启,西洋、汉人、吕宋土兵混杂在舱板、炮位、风帆之间。
炮弹搬运手气喘吁吁,衣衫湿透,汗水、海水、血与火药在甲板上纠缠成黏稠一片。
因为巨舰调头缓慢如陆上的城堡,於是依旧保持著战列阵形在海面上一字排开,宛若长蛇欲舞。陈安深知,这时代的海战已不再是勇士间的个人廝杀,而是一场整体的秩序与协同,是纪律与技术之战。
可妇人之仁,有时也是將领最危险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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