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斩將(2/2)

在他下令主舰远程压制、用炮火掩护自家伤员时,敌人的阴影,已经悄然在雾中浮现。

荷兰人的重火力快帆舰,在摩洛人的卡拉科阿战舟掩护下突进。那三艘帆船梳杆如林,船侧的炮门在雾中幽黑,如同张开利齿的海兽。摩洛人划著名长桨、鼓著皮鼓,喊杀声像疯了一样在雾里迴荡。

“快帆!”瞭望台上士兵厉声大叫。

“左舷预备!炮队听我號令!”伏波號上的炮队长一声断喝。

可就在炮声尚未发作之前,主梳就被一发炮弹击中,晨风一起,残桅轰然倒下,巨大的索具垂落甲板,像一群溺死的蛇。

船身剧烈晃动,上甲板的火炮被缠绕的绳索阻死,再难转向。

船长正要叫人砍断索具,下一刻,荷兰炮弹带著撕裂空气的豪叫轰然落下,铁皮炸裂,甲板炸开一串碎片,血与木屑飞溅。

“扶住火炮!別乱!”

有人喊,有人在呻吟。伏波號的炮手队长咬著牙,踩著翻滚的甲板,从残骸间拖出一门可用的火炮,扯开火盖,衝著已经逼近的荷兰快帆点火一一轰!

炮声、木屑与铁锈,混合著人声和血腥,顷刻间吞没一切。

陈安用望筒死死盯著战场,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看到了伏波號的主梳倒下,看到了荷兰快帆从摩洛人船阵后侧如野狼般扑出,扑向掩护伏波號撤退的定海號。

他做了个错误的决策。

但他也看到那些刚刚接应上岸的炮艇,船员疯狂划桨,脸上溅著火药灰、血和汗,在荷兰火炮的轰击下穿梭求生。

就算是错,他也只能咬牙坚持下去。若此刻再变阵,只会带来更大的溃乱。如今的舰队,距离“如臂指使”还差得太远。他只能压下翻涌的情绪,死守原本计划。

在伏波號与定海號相互掩护,人员撤离、船只归队后,火炮终於开始怒吼。

侧舷一排黑色的火炮徐徐张开炮门,装填、点火、瞄准一一一切训练有素,像精密的机关。三轮齐射,三艘战舰的七十余门火炮同时开火,海面上水柱腾起,炸裂的木片、铁皮、血肉飞溅,海面雾时化为炼狱。

摩洛人的卡拉科阿阵列顷刻被击碎,数十艘战舟像被上古神一拳打碎,摩洛桨手与战士高高飞起,再落入翻腾的海中。

有的人在水里扑腾,抓著破板和桨棍豪叫,然而很快就被另一艘卡拉科阿撞碎成血泡。

但荷兰快帆的速度与经验让他们死死咬住战场主轴。

炮弹在主舰一侧滑翔而过,四门大炮轮流咆哮,定海號船头炸裂出一个大洞,梳杆崩断,风帆下沉。甲板上浓烟滚滚,有士兵跌倒又被火药爆炸炸翻,拖著伤员跌进舱底,鲜血从舱缝渗出。

“还能支撑!”信旗还在,但没过多久,人员基本撤离完的定海號终於倾斜、倾覆,最后轰然沉入火海。

陈安心头火气腾腾。他的命令带来了损失,也带来了恨。他压著怒火,亲自操控信旗,让主航与两翼全部进入射程,將剩下的火药全数倾泻在中央那艘荷兰主力舰一一瓦尔赫伦號上。

金乌號的主炮咆哮如雷,第一轮齐射打破海天静謐,四十八门火炮几乎同时喷出铁与火,炮弹划破长空,狠狠砸在瓦尔赫伦號的船舷与甲板。

大块木板飞溅,梔杆碎裂,荷兰水手哀豪著从甲板上摔落大海,鲜血飞溅入浪。

第二轮齐射更凶,炮手们仿佛已疯了,炮弹正中瓦尔赫伦號的船首和炮门,水流猛灌,烟雾与木屑遮天蔽日。

还未等敌人反应,第三轮轰鸣已至。

金乌號的主炮在装填手咆哮的协作下再次送出死亡的信使,这一轮炮弹直接撕裂瓦尔赫伦號的中部,恰中弹药舱。

爆炸的轰鸣仿佛將雾海都掀翻,整艘战舰骤然化为地狱火山。火焰冲天,桅杆与桨臂如飞矢横空,甲板上滚烫的铁屑和木屑炸裂,荷兰人乱作一团,或跳海逃命,或被烈焰吞噬。象徵安汶总督的金红旗帜在爆炸中顷刻化为灰。

胜负似乎一瞬已决,但命运很快又反咬回来。

陈安来不及欣慰,他看见剩下两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列舰也已摆好阵势。荷兰人的指挥旗在雾气中振动,炮门张开,炮声轰然炸响。

但好运终究没能再次眷顾陈安,也没有眷顾荷兰人。第四轮、第五轮、乃至第六轮炮击,双方都没能再復现弹药舱爆炸的奇蹟,只是带走几片板材。

烈日当空,双方反而都有些哑火了一一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他们都有些弹尽粮绝,只能凭藉残存的炮火远远试探。

他们即將回到冷兵器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