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借鸡(1/2)
第97章 借鸡
从巴黎远道而来的路易十四面无表情地翻阅婚约书,指节按在字句边缘,仿佛想从羊皮纸里抠出另一种结局,但这毕竟是马萨林给他的安排。
他当然知道玛丽亚的名声一一不是她的性情或政治见识,而是血脉里流淌的“哈布斯堡下巴”,他早就听说过,也早已在各种贵族婚礼上见识过那种下頜骨如何压垮一个王朝的美学与命运。
但还好,这位太阳王在巴黎的宫殿中藏著一对姐妹。
相比之下,查理则没这么拘谨,毕竟陈安不是什么古板的红衣主教,也不是他的教父他懒懒地倚在窗边,阳光透过木百叶洒在他那张英俊却写满讽刺意味的脸上,泛起金色的轮廓。他的靴跟轻快地敲打著石板地,一下又一下,像一首惹人分神的杂乱小调。
那不是焦虑,而是近乎本能的不耐烦一一像一匹被拴久了的马突然被拖去参加一场老寡妇的葬礼。
“安德森,她几岁来著?”查理偏头问陈安,语气里带著一丝调侃,“我记得她还是个喜欢球和跳房子的小姑娘?”
陈安连头都没抬,道:“刚过六岁。”
“喷,那我是不是该备点布娃娃?”查理耸了耸肩,笑得轻挑,仿佛是在谈一场临时起意的邂逅,而不是足以影响帝国边界的政治婚姻,
陈安回想著记忆中关於这个公主的记载,终於抬眼看了查理一眼:“那倒不用,你们的婚礼,至少还得等个七八年吧?”
“啊?要等这么久?”查理翻了个白眼,“她那种体格,我怕她活不到婚礼那天。”
“我记得她以前重病过,而且她那个同父同母的弟弟也有严重健康问题,据说还是个痴呆。”,在感受到陈安那种看变態的眼神后,连忙补上一句。
“那个痴呆叫什么来著——”他皱眉想了一下,隨即语带不屑,“该死的,他竟然跟我一个名字。”
“放心,”查理並不知道陈安哪里来的篤定,“她会活到婚礼那天。不过你那个同名小舅子的痴呆,说不定会让你也成为西班牙的查理二世。”
查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懒洋洋地笑了笑:“也是。”
他们都明白,这场联姻的真正意义,不在床帷上的欢愉,而在未来的墓碑。
但他们也都记错了,此时西班牙的查理二世还未出生,他们口中的那个王子是早逝的阿斯图里业斯土子,菲利普。
可无论如何,菲利普四世终究会死,而在他那份充满诅咒与黄金的遗產清单里,这两桩婚姻就是提前放置好的钥匙。
届时,路易与查理这对表兄弟便不必刀剑相见,就能堂而皇之地以“家族”的名义,
伸手进西班牙帝国的灵枢,將那些海外的殖民地与国內的王位继承权撕碎平分。
这是精心编织的绞索,拦在西班牙哈布斯堡老皇帝的椅背上。
两份婚约书最终盖上了印章。璽印压下的一刻,红漆在烛火映照下泛出暗红光泽,仿佛一滴血,泼在歷史的契约上,既庄严,又冷酷。
几天后,马德里的使团携带婚约与和约离开费伦特岛,回程復命。而岛上的气氛,也鬆动下来,仿佛一场打完的赌局,只剩下赌徒之间的余兴与余温。
陈安、路易十四和马萨林再次坐在一起。与他们初见那次相比,这一次没有排场,也无须礼节,只有三把椅子,一壶酒,和一张被舌剑唇枪磨钝的谈判桌。
在马萨林眼里,陈安已经不是那个受命而来、试图用瓷器和戏剧来求见他的“亡国使节”,而是实实在在打下並谈下了一纸新秩序的缔造者。
“国王殿下、主教冕下,与促使我们初见的那场《茶女》相比,我们这齣长达半年的谈判,你们更喜欢哪个?”
“这场谈判。”路易十四没有犹豫。
而马萨林则放下酒杯,慢条斯理地答:“《茶女》。”
他不再绕圈,乾脆直入正题:“好了,我们都不喜欢废话。这次来,不是为了庆功,
而是为了盟约和后面的棋局。”
“伯爵先生一一你是不是还想对荷兰动手,毕竟他们的东印度公司在你口中的南洋也有不少殖民地。”,这位红衣主教语气平稳,像是问今天天气,他在长达半年多的谈判中洞察了陈安的意图。
陈安点了点头,没有遮掩,毕竟他还需要路易十四的野心,来充当他在欧陆的打手。
“那要不我们也成立一个东印度公司?”,路易十四抬眼,提议道。
面对这个想法,陈安思考了片刻后,应了下来:“可以。”
马萨林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插话:“那么,是法兰西-阿拉贡东印度公司?还是法兰西-巴塞隆纳东印度公司?亦或者—法兰西-大明东印度公司?”
话音一落,空气忽然凝滯。
他不是在提建议,而是在测底线与忠诚。这句话,既像是对陈安身后多重身份的嘲讽,也是对他野心结构的一次精准敲击与判断。
陈安並未恼怒,反倒笑了。他缓缓將酒杯放回桌上,轻声道:“那不如成立两个吧。
法兰西东印度公司和巴塞隆纳东印度公司。以锡兰为界,西归你们,东归我。”
马萨林眼神微动,许久不语。他低头思索著那位公侯爵离开时的狼狐,再想到那些还在马六甲以北盘旋的橙色队,终於缓缓点头,决定接受陈安首次提出的建议:“可。”
沉默半响,马萨林继续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如果你真打算动荷兰,试著从失势的奥兰治派入手。他们和你那些英格兰保王党的关係—不浅。”
他没有承诺任何军队、物资、舰船。他只给了一条建议,典型的马萨林一一既投了信號,又不愿承任何风险。
显然,此时的他还不打算在对付荷兰这件事上出力。
陈安点头表示记下了,他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可若另外两人也跟他一样,知道这位只有七岁奥兰治亲王威廉三世,很有可能在未来成为路易十四的一生之敌,是否会有不同的表现。
终於,一纸早就由马萨林和下弥格草擬好的盟约在这张桌上摊开。
陈安终於在正式文件上再次看到了他的母语。在仔细阅读完后,他提笔,毫不犹豫地在下弥格的签名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明-法兰西互不侵犯及结盟条约》,至此生效。
马萨林轻轻收起属於他的那份盟约,未发一言,只是抬起酒杯,对著陈安举了一下。
而坐在一旁一直静观其变的路易十四,这时终於出声。他向陈安伸出手,声音意外地温和:
“在你回程时,我將以我的名义送你一艘战舰。祝你一一回程的海上风平浪静。”
他没有像马萨林那样藏刀於袖,也没有假意疏远。
陈安伸出手,稳稳握住:“我更希望,浪能再大一点。”
对陈安而言,盛夏从不是可有可无的节气,尤其是在这片曾饱受寒流侵袭的小冰期地中海岸。盛夏,是对生者的奖赏。
盛夏的巴塞隆纳,宛如从古老铜版画中甦醒。橄欖树在微风中摇曳,街边小酒馆溢出苦甜交错的香气,海港铺满耀眼的日光与水波。
成群的孩子在海水边嬉戏,女人们用扇子赶著风,也赶走旧日战火留下的阴影。连城墙上的藤蔓都绿得炽烈,仿佛要从石缝中挤出生命的颂歌。
而陈安就在盛夏时节回来了。
他乘马缓缓入城时,民眾夹道欢迎,像迎接凯旋將军那样高喊他的名號。相比於“伯爵”,他们还是喜欢叫他“天使”。那个在冬夜里发柴火、在破城时守住军纪的东方人。
这个名字,在这座城市的石板路和市场摊贩之间,比王冠更真实。
二城政厅內,一场毫无血腥的“纷爭”正等待他的裁决。
因为他的一位老朋友,学者兼外交官,麦基塞德·泰维诺,被马萨林任命为驻巴塞隆纳的大使,先一步来到了这里。
此刻的泰维诺正和下弥格隔著一张长案,吵得不可开交。
“你觉得我读不懂,就把那本《永乐大典》藏起来,只送我一本植物志,是不是?”泰维诺高声指责,额角青筋浮动。
下弥格挺直腰杆:“我说过,我根本没看过它,只是听过其名-而且我写的那本《植物志》对你这个连汉语都学不会的头脑,已经够了!”
“我要跟你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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