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寒雪藏锋,大明地产(1/2)

第493章 寒雪藏锋,大明地产

重庆府城东的雪,下得愈发绵密了。

鹅毛般的雪片裹挟着寒风,扑在青灰色的院墙之上,将朱漆大门顶端的铜环冻得泛着冷光。

这座隐于街巷深处的奢华院落,平日里鲜少有人往来,此刻却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在漫天风雪中透着几分诡异的沉寂。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奢演身披玄色貂裘,大步走了进来。

守在门口的护卫皆是劲装打扮,见他进来,立刻单膝跪地,右手抚在左胸,沉声行礼:

“少主!”

奢演点了点头,并未停留,目光径直投向院落深处的演武场,快步穿过覆雪的回廊。

演武场上,积雪已没过脚踝,却见一道魁梧的身影赤着上身,在雪地里挥刀练拳。

那人正是奢崇明麾下第一勇将樊龙。

此人有八尺身高,浑身肌肉如岗岩般虬结,古铜色的肌肤上凝着雪水与汗水,顺着沟壑纵横的纹路往下淌,落在雪地里,瞬间便结成了细碎的冰碴。

他手中的长刀寒光凛冽,每一次劈砍都带着破空之声,雪沫被刀风卷起,如雾般散开。

“樊龙叔!”

奢演的声音穿透风雪,落在演武场中。

樊龙闻声,猛地收刀,长刀“嗡”地一声归鞘。

他转头看向奢演,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刚猛的戾气,随手将刀扔在一旁,沉重的刀身砸在雪地上,溅起一片雪雾。

两个亲卫连忙捧着厚实的狐裘衣上前,樊龙接过,胡乱往身上一裹,大步从演武台上跳下来,积雪在他脚下发出“咯吱”的碎裂声。

“少主说的事,成了?”

樊龙的声音像洪钟般响亮,带着几分急切。

他此番随奢演来重庆,便是为了盯着驱逐秦良玉的进展,白杆兵一日不除,奢家图谋四川的大计便一日难行。

奢演笑着点头,走到樊龙面前,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徐可求那老匹夫,果然被猪油蒙了心!为了逼走秦良玉,已然松口,答应让我们从永宁调兵三千,以商贾流民的身份潜入重庆。”

樊龙眉头却陡然皱起,粗糙的手掌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语气带着几分警惕:

“当真如此顺利?没有朝廷调兵虎符,私调土司兵马入府城,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徐可求虽是巡抚,也不敢这般妄为吧?其中会不会有诈?”

他虽以勇猛闻名,却绝非有勇无谋之辈。

徐可求与秦良玉的矛盾虽深,可毕竟是朝廷命官,怎会轻易与土司勾结,冒这般大险?

“樊龙叔放心,那老东西早已没了退路。”

奢演从袖中取出一卷信纸,递到樊龙手中,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这是秦良玉日前发往京师的密折,被我们的人在密驿道上截下来了。您瞧瞧,上面写的是什么。”

樊龙接过密信,展开一看,只见信上通篇皆是秦良玉对徐可求的控诉:

指责他勾结永宁奢家、纵容人假扮白杆兵扰民、刻意刁难石柱兵卒……

字字句句,都直指徐可求与奢家暗通款曲,意图不轨。

“好个秦良玉!竟想借皇帝之手扳倒徐可求!”

樊龙看完,猛地将密信攥在手中。

“正是如此。”

奢演笑道:

“我已将这密信给徐可求看过了。

他见秦良玉要置他于死地,早已恨得牙痒痒,如今只想着尽快逼走秦良玉,哪还顾得上什么重罪?

只要能除了秦良玉这个眼中钉,他巴不得我们多派些人来助他。”

樊龙这才恍然大悟,紧绷的眉头渐渐舒展,眼神中多了几分了然:

“原来如此!徐可求与秦良玉狗咬狗,倒是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他抬头看向奢演,语气郑重。

“那少主打算何时调兵?我这便回永宁安排。”

“烦请樊龙叔即刻动身,回永宁调五千精兵前来。”

奢演语气陡然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野心。

“五千?”

樊龙猛地一愣,当即追问。

“少主方才不是说,跟徐可求报备的是三千人吗?为何突然多了两千?”

“徐可求只知我们要调兵,却不知我们调多少。”

“三千人扮作商贾流民,徐可求即便察觉,也只会当是我们多带了些随从。

可多出来的两千,却是精锐中的精锐,暗中潜伏在城外,待时机一到,便可里应外合。”

“况且,五千人不过是开胃小菜。

您回去后,务必转告父亲,让他即刻整顿全军。

只要秦良玉一走,徐可求便是砧板上的鱼肉,到时候我们先拿下重庆府,再以重庆为根基,席卷四川!

这大明的西南半壁江山,迟早是我们奢家的!”

风雪愈发猛烈,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两人的脸上。

樊龙看着奢演眼中的野心,心中也燃起了熊熊战意。

他跟随奢崇明多年,盼的便是这一日。

如今时机渐熟,只要拿下重庆,奢家便可一跃成为西南霸主,再不用受朝廷的掣肘。

“好!”

樊龙重重点头。“少主放心,半个月之内,五千精兵必到重庆!我这就动身回永宁,让主公整军待命!”

不过,樊龙刚要转身动身,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脚步忽的一顿,又折了回来。

“对了,少主,有件事我始终放心不下。”

他抬手拂去肩头的积雪,目光望向永宁方向。

“咱们奢家虽有兵马,可单凭一族起事,终究势单力薄。

就算真拿下重庆府,朝廷一旦调兵围剿,周边土司若作壁上观,咱们怕是守不住这一城之地。

是不是该提前联络些盟友?”

奢演闻言,摇了摇头。

“樊龙叔多虑了。盟友自然是有的,只是现在还不到联络的时候。”

他站直身子,望着漫天飞雪,缓缓道:

“贵州水西的安邦彦,是我父亲的亲外甥,两家本就亲如一体。

乌撒军民府的安效良,向来依附安邦彦,安邦彦动,他绝不会坐视。

东川、乌蒙、镇雄那几家土司,早年与我父亲通商联姻,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人,本就是咱们潜在的助力。”

说到此处,奢演的语气陡然一沉:

“可现在去寻他们,他们只会吓得闭门不见,绝不敢应承反事。”

樊龙默然点头。

他怎会不知其中缘由。

之前播州土司杨应龙的下场,至今仍是西南土司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当年杨应龙拥兵十万,盘踞播州数十年,自以为能与朝廷抗衡,结果万历皇帝一道圣旨,调集川、黔、湖三省兵马围剿,不过一年光景,播州城破,杨应龙自焚而死,家族被屠,属地全被朝廷改土归流,分设州县。

那熊熊燃烧的播州城,那被悬首示众的杨氏族人,像一根刺,扎在每个土司心里。

“江南民乱,明朝虽已显露颓势,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平叛的实力仍在。”

奢演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那些土司就算被流官逼得喘不过气,就算心里恨得牙痒痒,也不敢先迈出反旗。

谁都不想做第二个杨应龙,谁都怕成为朝廷杀鸡儆猴的‘鸡’。”

他走到樊龙面前,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所以,咱们不能等他们,得逼他们。

只要咱们先拿下重庆府,顺着长江而下夺取泸州,再挥师直取成都,占据四川腹地,打出反明的旗号,到那时,不用我们去联络,他们自然会闻风而动。”

“为何?”樊龙追问。

“因为朝廷推行的‘改土归流’,是要断所有土司的根!”

奢演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

“流官取代土司,收回兵权,夺走财权。

咱们土司世代经营的领地,咱们手里的兵马,咱们赖以生存的盐马贸易,都要被朝廷一点点夺走!

这不是削权,是要把咱们从山大王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奢家经营永宁数十年,掌控川滇黔的盐马要道,府库里的银子堆成山,麾下土兵能征善战,这才让永宁富甲一方。

安邦彦的水西,占着半个贵州,苗、彝各族部落皆听他号令,兵强马壮,早就是西南的一方诸侯。

咱们有这样的实力,凭什么要听朝廷的摆布?”

“更何况,如今的朝廷,早已不是当年的洪武、永乐盛世了。”

奢演的语气又沉了下去,带着几分嘲讽。

“之前辽东战事连年吃紧,国库早就空了,他们把窟窿全堵在咱们西南身上!

税卡一道接着一道,盐、茶、马这些咱们赖以为生的买卖,税银比万历初年涨了三倍还多!

我父亲上书抗议了多少次,朝廷连个回音都没有!”

他顿了顿,想起那些被征调去辽东、朝鲜的土兵,眼神里多了几分痛楚:

“还有那些弟兄,朝廷一声令下,就被拉去打朝鲜、守辽东,死在异乡的不计其数,可朝廷给过什么?

抚恤金?没有!

功名?没有!

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咱们的人,不是他们的兵卒,是他们的炮灰!”

樊龙闻言攥紧了拳头,他的亲弟弟,就是十年前被征调去朝鲜,死在了釜山城外,至今尸骨未归,朝廷连个名号都没给。

“这样的朝廷,咱们不反,迟早要被榨干最后一滴血,变成他们砧板上的肉!”

奢演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语气带着决绝。

“只要咱们先竖起反旗,拿下四川重镇,那些土司就会明白。

跟着朝廷,是死路一条。

跟着咱们,才有活路!

到那时,安邦彦会带水西兵马过来,安效良会举乌撒之众响应,东川、乌蒙的土司们也会带兵来投!

咱们合西南土司之力,别说守住重庆,就算问鼎中原,也未必没有可能!”

樊龙听得热血沸腾,胸中的疑虑一扫而空,猛地单膝跪地,沉声道:

“少主英明!属下这就回永宁,调五千精兵,再禀明主公,整备全军!愿随少主与主公,共举大业,推翻明廷,定西南霸业!”

奢演伸手扶起樊龙,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好!樊龙叔,西南的天,该变了!等你带着兵马回来,就是咱们动手之日!”

西南即将动荡,而天启二年腊月廿八的北京城,却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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