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寒雪藏锋,大明地产(2/2)

正阳门外的大街上,人潮涌动。

朱红的春联纸在小摊上摞得老高,摊主用冻得通红的手捋着纸边,高声吆喝“洒金春联嘞!五文钱一副,贴门上保来年顺遂!”。

画儿的铜勺在青石板上流转,转眼便画出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引得穿袄的孩童围着拍手,手里的葫芦还滴着汁。

更有卖灯笼的铺子,挂着走马灯、宫灯,烛火在灯里晃,映得灯面上的“五谷丰登”“国泰民安”愈发鲜亮。

江南的民乱,西南的情况,仿佛没有影响到这座城池一般。

城根下晒太阳的老人们,手里转着核桃,聊的是“城西张屠户今年宰了三十头年猪”“东胡同李家小子中了秀才”,偶尔有人提一句“江南乱了”,也会立刻被旁人打断:

“乱也乱不到咱北京来!你看粮店的米价,半年没涨过,咱有饭吃,管那些干啥?”

这话不假。

换在万历年间,若是江南漕运断上一月,京师米价能翻三倍,百姓们早该攥着铜钱精打细算,连过年的肉都舍不得买。

可如今,粮店门口的米价牌稳稳钉在“每石五钱”,和开春时没差分毫。

杂粮铺里的番薯干堆成小山,一文钱能买一大包,穷苦人家也能煮上一锅番薯粥,就着咸菜过年。

这安稳,全靠陛下两年前推的新政。

先是派洪承畴去北直隶度田,把那些被豪强兼并的荒田、闲田都清了出来,分给流民耕种。

又从西夷引种了番薯,这作物不挑地,旱涝都能收,去年北直隶的番薯收成,够养活几十万张嘴。

就连江南逃难来的百姓,也没成了乱子。

官府在通州、涿州设了安置点,给他们分种子、农具,愿意去辽东的给盘缠,愿意留在北直隶的,就编入里甲,分块地种。

这些逃难的江南人里,不少是带着家底的。

有苏州的绸缎商,在王府井开了家新铺子,卖的锦缎比旧铺子还便宜。

有杭州的书商,运了一船善本过来,在琉璃厂摆了摊,引得文人墨客天天去逛。

还有松江的布商,雇了本地的妇人织布,把松江布卖到了宣府、大同。

他们带来的银子和手艺,反倒让北京更热闹了。

最热闹的,还要数位于棋盘街的大明银行。

这几日,银行门口的青石台阶上,从早到晚挤满了人,连门口的石狮子旁都围了圈人,踮着脚往里面瞧。

银行的朱漆大门敞开着,里面的柜台后,伙计们穿着统一的青布长衫,手里拨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声响隔着街都能听见。

“掌柜的,我存五十两,存一年,到时候能拿多少?”

一个穿短打的小商贩,攥着布包,里面是他攒了很多年的老本,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发颤。

柜台后的伙计笑着点头,拿出一张印着龙纹的天启宝钞存单,一边填一边解释:

“大爷您放心,咱大明银行是陛下开的,存钱不仅不收手续费,还有利息。

一年期是一分利,您存五十两,明年今日来取,就能拿五十一两。

连本带利,分文不少。

要是存三个月,就是一厘利。

存六个月,三厘利,您看您想存哪种?”

“存一年!存一年!”

小商贩连忙点头,眼睛都亮了。

以前他把银子藏在床底下,总怕被偷,现在不仅安全,还能多拿一两,这好事哪儿找去?

不远处,一个戴方巾的管家,正指挥着两个挑夫,把沉甸甸的银箱抬到柜台前。

这是江南来的盐商王家的管家,上个月刚把家眷接到北京,家里的银子堆在厢房里,夜里总睡不安稳。

“掌柜的,这里是两千两,存一年。”

管家递过一张银票。

“咱就信陛下的银行,比自家地窖安全多了。”

伙计接过银票,麻利地办好手续,递回天启宝钞存单:

“王管家放心,您这存单盖了户部的印,丢了也能补,凭您的腰牌就能取。”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大明银行上演。

不到一个月,银行吸收的存款就破了千万两。

有百姓攒的碎银,有商人周转的资金,更多的是江南士绅带来的家底。

他们在江南见惯了乱兵抢粮、土匪劫财,深知“钱放在家里不安全”,而大明银行是皇帝亲办的,有户部兜底,比任何钱庄都可靠。

“你说这银行能撑住吗?”

有人在门口小声嘀咕。

立刻就有人反驳:“陛下开的能撑不住?你没见上个月,城西的李家铺子着了火,银子都烧没了,去银行取了存款,立马又开了家新的!”

说话间,街对面传来一阵鞭炮声,是有家商铺开业,红纸屑飘了一地,落在大明银行门口的人群头上。

伙计们依旧在拨着算盘,存单一张接一张地递出去,算盘声、说话声、鞭炮声混在一起,透着一股子安稳的年味儿。

大明银行二楼的雅间里,与楼下的喧嚣截然不同。

铜制暖炉里燃着银霜炭,火星偶尔溅起,映得满室暖意融融。

案上摆着一壶刚沏好的碧螺春,茶香袅袅,漫过雕木窗,与窗外飘来的鞭炮碎屑气息交织在一起。

信王朱由检端坐在梨木椅上,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刚从宫里过来,听着管事的汇报新收了千万两的存款,很是疑惑。

“陛下这是何意?”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自古钱庄存钱,皆是百姓付保管费,哪有官府倒贴利息的道理?

他们把银子存进来,我们既要替他们看管,还要白白送出去十万两利息。

这好事全让他们占了,朝廷图什么?”

站在一旁的银行管事,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身着藏青色绸缎袍,腰间系着内务府发的牙牌,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听闻信王的话,他非但没慌,反而躬身笑道:

“殿下息怒,您只看到了‘付利息’这一层,却没瞧见这千万两银子背后的门道。

实则,咱们是用‘一纸凭证’,把这白的银子全攥在了手里。”

“一纸凭证?”

朱由检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诧异,

“你是说……天启宝钞?”

“正是。”

管事点头,走到案前,取出一张崭新的天启宝钞。

纸面印着龙纹,盖着户部与大明银行的双印,面额是五十两。

“殿下您看,百姓把银子存进来,我们并不直接保管现银,而是兑换成这种宝钞给他们。

他们拿着宝钞,能在京城任何商铺消费,也能随时来银行兑回现银。

可您想,若不是急用钱,谁会天天揣着现银?

这宝钞轻便安全,他们自然愿意用。

相当于咱们用‘纸’,换来了真金白银。”

朱由检捏着宝钞,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厚实,却还是不解:

“可终究要还的。他们若是哪天一起兑银,银行拿什么给?”

“殿下放心,这便是陛下的高明之处。”

管事笑着解释。

“其一,百姓存钱本就是为了安稳,只要银行信誉在,没人会无缘无故兑走全部银子。

其二,就算有人兑银,咱们也能通过‘续存’留住资金。

存一年有一分利,存得越久利越高,只要有利可图,大多人会选择续存。

而这些留在银行的银子,陛下便能拿去做‘生钱的买卖’,把‘付出去的利息’加倍赚回来。”

“生钱的买卖?”

朱由检放下宝钞,身体微微前倾,显然来了兴致。

管事走到窗边,指着西南方向:

“殿下您还记得外城刚建的那座‘京师第一学宫’吗?

学宫周围那五百余座屋舍,便是用银行的银子盖的。

那些屋舍看着小,却是‘前厅后堂带小院’的格局,最关键的是,住在里面的人家,孩子能直接进学宫蒙学。”

“就那些小房子?”

朱由检皱了皱眉,他前几日路过学宫,见那些屋舍确实不大,比王府里的偏院还小些。

“能卖出去?”

“卖得火着呢!”

管事忍不住笑了,语气里满是赞叹。

“殿下有所不知,‘居京城大不易’,寻常百姓想让孩子进个好蒙学,难如登天。

可这天启学宫的夫子,全是翰林院外放的学士,不仅教经书,还教算术、格物。

多少人家挤破头想送孩子进去。

那些屋舍虽小,却成了‘入学敲门砖’,上个月刚开盘,三日内就被抢空了,连城南的盐商们都托关系来买,说是给家里的庶子留着。”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每座屋舍成本不过百两,陛下定价两千两,一座便赚一千八百两。五百座下来,就是九十万两纯利。

这还没算学宫周边的商铺租金。

您看,用银行的银子盖房,赚的钱不仅能覆盖利息,还能充盈国库,这便是‘用钱生钱’的道理。”

朱由检听得目瞪口呆。

他张了张嘴,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原本以为皇兄开银行,只是为了方便百姓存钱,却没想到里面藏着这么深的门道。

从度田、种番薯,到开银行、盖屋舍,皇兄的“赚钱鬼点子”,竟一个比一个精妙,连“入学资格”都能变成赚钱的利器。

朱由检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看着银行门口排队存钱的百姓,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敬佩。

原来皇兄的“中兴大业”,不是空谈,而是藏在这些看似寻常的新政里,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皇兄……当真是奇才。”

他喃喃自语,眉头渐渐舒展,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这十万两利息,得值,得值啊!”

管事躬身附和道:

“殿下英明。

陛下常说,‘百姓安,则天下安’。

银行给利息,是让百姓安心。

盖屋舍办蒙学,是让百姓舒心。

百姓舒心了,才会愿意跟着朝廷走。

这才是最划算的‘买卖’。”

朱由检点了点头,拿起案上的账簿,重新翻看。

这一次,他眼中没了焦虑,只剩了然与赞叹。

都是一家人,皇兄脑子这么好使,怎么我的脑子就没有这么好使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