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陷构忠良,西南风紧(1/2)

第492章 陷构忠良,西南风紧

“忠君报国,忠君报国!”

马祥麟负手立在府中厅堂,玄色锦袍上绣的白杆兵甲纹随着他的踱步簌簌而动,眉宇间攒着化不开的郁气,向着廊下走来的妻子张凤仪沉声道:

“可这些朝堂上的官儿,眼里何曾有我们这些土司半分?

只当我们是边陲蛮夷,用得着时呼来喝去,功成后便弃如敝履!”

张凤仪款步上前,一身月白襦裙衬得身姿挺拔,乌发高束成利落的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显眉眼间的英气。

她生得极美,却无半分娇弱之态,抬手时,指节处隐约可见的老茧,正是常年习武练枪留下的印记。

那杆随她征战的梨枪,此刻正斜倚在厅堂角落,枪尖寒芒内敛。

听着丈夫的抱怨,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宽慰道:

“夫君心中的苦,我怎会不知。公公当年为大明鞠躬尽瘁,到头来……”

话音未落,马祥麟猛地转过身,眼中翻涌着痛楚与愤懑:

“父亲!他当年率白杆兵援朝抗倭,浴血沙场时何曾退过半步?

播州杨应龙叛乱,他与母亲身先士卒,首破贼军,追着乱兵深入险地,连拔金筑七寨,又会同酉阳诸部直捣桑木关,那一战杀得贼寇哭爹喊娘,南川路战功赫赫,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他的声音带着颤意,过往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父亲马千乘身披铠甲、横枪立马的模样,可转瞬间,那身影便成了狱中卧病的憔悴模样。

“可结果呢?不过是染上暑疫,又因接待监军太监邱乘云时少了些阿谀奉承,便被那阉人罗织罪名投入大牢!

狱中连口汤药都求不得,一身伤病无人照料,活活被磋磨至死!”

说到此处,马祥麟攥紧了拳头,怨气重重的喊道:

“这便是大明给忠臣的回报?

如今母亲承袭父职,升任四川总兵,坐镇重庆府,那些明廷官员依旧对她轻视怠慢,整日里阴阳怪气,还四处散播谣言,说我们白杆兵军纪涣散,扰害百姓。

简直是血口喷人!

我白杆兵将士个个都是保家卫国的好汉,岂会做那欺压百姓的龌龊事!”

“他娘的!”

一句粗话脱口而出,马祥麟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怒火中烧。

张凤仪见状,莞尔一笑,上前两步,取过案上的茶壶,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他手中,随即轻轻抬手,按在他紧绷的肩头,力道适中地揉捏着。

“夫君消消火,气坏了身子,反倒让那些小人看了笑话。”

她柔声道:“咱们口中的忠君报国,从来不是为了计较一己得失、一时荣辱。

况且当今陛下待我们马家,已是厚恩。

父亲虽含冤,陛下却追赠诰命,母亲的总兵之职也是陛下力排众议所授,这些年官爵赏赐从未间断,白杆兵的粮饷更是从未短缺。

你看秦邦屏、秦民屏二位舅父,不也因陛下赏识,一路提拔至副将之职,得以施展抱负?”

马祥麟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顺着喉咙滑下,稍稍平复了些心气。

他侧头望着妻子清丽却坚毅的脸庞,心中的愤懑渐渐消散了几分。

突然,他反手一拉,将张凤仪揽入怀中,低头在她额间亲了一口,带着几分无奈笑道:

“罢了罢了,若非陛下这份厚恩,我马祥麟岂会受这些鸟气!

你说得对,犯不着跟那些鼠目寸光的官儿置气。”

他松开妻子,整了整衣袍,脸上重新露出几分爽朗:

“正好年关将至,我这就去置办些酒肉布匹,给弟兄们好好放个赏,让大伙儿过个热闹年!”

腊月廿三的重庆府,年关将近的市集上满是喧嚣,却也裹着彻骨的寒意。

马祥麟与张凤仪骑着马,身后跟着十数辆骡车。

车上堆得满满当当,既有从城西酒坊订的五十坛江津老白干、城南屠户宰好的五十头肥猪,也有从绸缎庄挑的粗布袄,甚至还有张凤仪特意嘱咐添购的冻疮膏与针线包。

“再去东市看看,李老栓的铁匠铺该打了些暖炉,给哨卡的弟兄们带几十个。”

张凤仪勒住马缰,目光扫过市集角落,见几个士兵模样的人缩着脖子搓手,便转头对马祥麟道。

军营里的老兵多有风湿,寒冬里守哨卡,暖炉比酒肉还顶用。

马祥麟笑着点头,催马跟上:

“还是你心细。这些天跑遍重庆府,虽累得腰酸背痛,可一想到弟兄们能过个暖年,也值了。”

这三日,他们从黎明忙到黄昏,既要跟商贩讨价还价,又要盯着骡车装卸,连饭都常是在马背上啃个馒头对付。

采买之事,可不是这么好干的。

待到将最后一批暖炉装上骡车,夕阳已斜斜挂在山城的屋檐上。

夫妇俩驱马往总兵府赶,一路想着明早要给士兵们分年赏,马祥麟忍不住哼起了石柱的山歌,连之前被徐可求刁难的不快,都被这年味冲淡了。

可刚转过街角,总兵府前的景象便让他猛地勒住马。

府门外的石狮子旁,聚拢了数百百姓,有的举着破破烂烂的衣衫,有的捧着缺了口的瓷碗,正对着府门高声怒骂,唾沫星子在寒风里飞散。

“石柱蛮兵,滚出重庆府!”

为首一个穿烂衣的汉子,手里挥着件染了污渍的布裙,声音嘶哑。

“我家闺女昨日去买菜,被你们的兵拖进巷子里欺负,这裙子就是证据!”

“秦良玉纵容手下,奸淫掳掠!我们重庆府不养你们这群豺狼!”

“滚出去!还我们清净!”

骂声像冰雹似的砸过来,马祥麟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血液“嗡”地冲上头顶,眼睛瞪得通红。

他白杆兵将士守着重庆府的城门,盯着永宁方向的动静,连百姓的鸡都没偷过一只,何来“奸淫掳掠”?

“他娘的!”

马祥麟猛地一拍马背,怒骂道:

“咱们舍命保卫重庆,就换来这么一句?真当老子愿意待在这受气?”

石柱的老家虽不如重庆繁华,可山高皇帝远,弟兄们能自在练兵,不用看官员的白眼,更不用受这种污蔑。

他正要驱马冲上前,张凤仪急忙伸手拉住他的缰绳,声音压得极低:

“夫君,冷静!这不对劲!百姓怎么会突然聚在这里?定是有人挑唆!”

她目光扫过人群,见几个汉子缩在后面,眼神闪烁,时不时偷偷打量四周,不像是寻常百姓的模样。

“冷静?”

马祥麟的声音发颤,满是怒火。

“他们骂的是母亲,是咱们白杆兵!我怎么冷静!”

他的吼声惊动了人群,百姓们纷纷转头看来。

那为首的汉子眯起眼,喝道:

“哪来的狂徒?也敢在此放肆!”

“放肆的是你们!”

马祥麟勒马向前,胸口剧烈起伏。

“爷爷我是马祥麟!我白杆兵守着重庆,护着你们,你们却听信谣言,在这里胡闹!”

“原来是秦良玉的儿子!”

人群里有人高喊。

“就是你们这些蛮夷,祸祸重庆!大家伙儿,跟他讨公道!”

话音刚落,百姓们便涌了上来,有的扯马缰绳,有的往马身上扔烂菜叶。

马祥麟气得浑身发抖,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他真想拔出刀,把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赶开,可理智死死拽着他:

一旦动手,“石柱兵行凶”的罪名就坐实了,母亲苦心经营的局面,还有白杆兵的名声,都要毁了。

就在这时,人群后突然挤出两个汉子,趁着混乱,悄悄绕到马屁股后面。

其中一人飞快地摸出柄三寸长的小刀,猛地往马臀上一插。

刀刃没入皮肉,只留个刀柄在外。

“嘶——!”

战马吃痛,猛地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

马祥麟猝不及防,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急忙死死攥住缰绳。

可战马已彻底失控,撒开蹄子便往前狂奔,撞向围上来的百姓。

“砰!”

一个老妇人被马肩撞得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额头渗出血来。

几个孩子吓得尖叫,躲闪间被绊倒,哭喊声混在一起。

人群瞬间乱了,有人往旁边逃,有人却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挤。

而那两个插刀的汉子,趁机混在人群里,偷偷踹向倒地的百姓,嘴里还喊着:

“快起来!别让他跑了!”

不过片刻,地上已躺了七八个人,有被撞断腿的,有被踩踏得吐血的,哭喊声响彻街头。

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混乱:

“杀人啦!四川总兵之子杀人啦!白杆兵纵马行凶,杀百姓啦!”

这声呼喊像油泼在火上,百姓们的恐慌瞬间变成愤怒,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往马祥麟身上砸去:

“杀了他!为死去的人报仇!”

“秦良玉包庇儿子,咱们去府衙告状!”

马祥麟死死拽着缰绳,试图控制住疯跑的战马,可马臀上的刀还在,战马疼得不停蹦跳,根本不听指挥。

他看着地上的伤者,听着耳边的怒骂与哭喊,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

他面色剧变,此刻已经是回过味来了。

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而这陷阱的背后,定是奢家的人在捣鬼。

张凤仪骑着马紧随其后,一边避开飞过来的石头,一边高声喊:

“大家住手!是有人暗算战马!不是故意的!”

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混乱里,没人听得见。

马祥麟攥着缰绳,看着失控的战马终于被亲兵制住。

马臀上的匕首已被拔出,伤口渗着暗红的血,糊了一片马毛。

他胸口还在起伏,方才的怒火未消,却又添了几分慌乱,转头对张凤仪急道:

“不行,得调兵来稳住场面,再闹下去,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张凤仪点头,立刻翻身下马,对身后跟着的亲兵喝道:

“速去营中调两百锐卒,带好家伙什来,只许拦着人,不许动手!”

亲兵领命,策马奔去,马蹄声很快消失在巷尾。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队身着银白甲胄的白杆兵便奔了过来,个个手持长枪,腰悬短铳,列成两排站在总兵府门前,瞬间压住了百姓的骚动。

马祥麟正要上前喊话,却见府门“吱呀”一声开了。

秦良玉一身戎装,肩披玄色披风,手里握着一把黄铜火铳,大步走了出来。

她面色沉静,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混乱的人群,没有多余的话,抬手便将火铳对准天空。

“砰!”

火铳声震得空气发颤,巷子里的积雪都簌簌往下掉。

原本还在嚷嚷的百姓瞬间噤声,有的吓得往后缩了缩,有的手里的石头“啪嗒”掉在地上。

“诸位,都安静!”

秦良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穿透了府外的嘈杂。

“聚众围堵总兵府,按大明律,已是‘谋逆’之嫌!

方才是谁在人群里捣鬼,用刀刺马,害得战马失控伤人。

真当本镇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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