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別给脸不接著(2/2)

在身后侍奉的许显纯直接拿了一个托盘出来,面露笑意站在耶律宗福面前。

耶律宗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但又完全无法发作。

若是自己拒绝,那就等於当场撕碎了自己刚刚被贴上的“仁义”標籤。

亲手推翻辽国之主是仁德之主的论调。

更是承认他刚才的话是放屁,还会被扣上“破坏两国友谊”的帽子,宋人的使者今后就更有说辞了。

这显然是不能做到的。

萧匹敌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中计了,可为时已晚。

“哎。”

吕德懋心中哀嘆一声。

这宋煊不愧是状元之才,就这么把他给架起来了。

现在不舍財,那就是舍名声。

这口锅他耶律宗福还背不起。

作为主使的耶律狗儿也回过味来,他们是来大宋领岁幣的,怎么钱还没到手,就要先送出去自己的私房钱?

方才发生什么了,怎么就开始要掏钱了?

曹利用努努嘴,努力绷住笑意。

杨崇勛大喜过望,是自己愚钝了,根本就没有理解宋状元的高明之处。

宋状元不愧是宋状元,三言两语间就把陷阱给挖好了,让他们主动跳进去。

而且坑的还不是一个人,是整个辽使团体!

耶律宗福到了这步,被宋煊道德绑架,架的高高的。

他只能咬著后槽牙安慰自己我大辽臣子绝不能在宋人面前跌份。

耶律宗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呵——.呵呵,阁下当真是.思虑周全啊!”

“如此盛情,岂能推脱。”

这话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耶律宗福极不情愿的跟侍从道:

“取——.取我那袋子金叶子来。”

不是耶律宗福小气,这可是他个人的私房钱准备在东京大肆想用的资金。

此时內心更是在滴血。

待到一袋金子放在托盘上,许显纯又拿给宋煊。

宋煊接过钱袋掂量了一下,並不罢休:

“大辽使者耶律宗福,捐金百两,賑济灾民。”

“你等定要传达下去,此乃辽国陛下的恩德,耶律宗福以及诸位大辽使者的仁义。”

“是。”

许显纯又端著盘子,走到其余使者面前。

无论是萧姓还是耶律姓,他们都不愿意在宋人面前丟了面子,纷纷慷慨解囊。

就算是要动手打人,也得等宋人的使者走了之后,他们关起门来再围攻耶律宗福。

年轻人嘛,要脸面!

不像吕德懋这个老头表示自己没带钱,而主使耶律狗儿直接表示自己听不懂汉话。

整个使团,就他们俩老登躲过宋煊的搜刮。

本来就四分五裂,內部派系横生的辽国使团,经过宋煊的操作,他们一下子就出现了一个共同的敌人:

老韩家的耶律宗福。

此时耶律宗福的脸越来越黑。

因为宋煊他们不懂契丹话,可是他懂啊!

他们都是用契丹语骂的极为难听,这样既避免了宋人能听懂,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明明是你一个人要挑人家,现在怎么我也要跟著赔钱?

可耶律宗福面上也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因为他带著眾人赔了巨款,赚了一肚子气,还要维持风度,著实是会让人笑话。

不出意外的就会成为外交圈的笑谈,沦为小丑,每次都要被提及的。

今后针对这些事,契丹人的使者定然会引以为戒的。

更是让他们吃了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宋煊瞧著这帮契丹贵族,这趟来可真是没少带钱,还想著在东京城奢侈一把呢。

按照目前的粮价,宋煊觉得自己还真是打到一群土豪了,能把白的银子散给穷人嘍。

没事,你们契丹人就当玩摸鱼大赛赌输了嘛。

宋煊给他们找好了藉口。

有输才有贏,欢迎下次再来玩嘛。

“大官人,都收齐了。”

“行,你把这批钱送到县衙去,清点之后,明日让城外灾民吃顿乾的,还要煮鱼燉猪肉。”

“是。”

许显纯应了一声,叫王保帮忙给他搬一下,他一个人拿不动全部。

一会他要带几个人直接回县衙。

待到人走后,宋煊这才颇为正式的行礼道:

“诸位的名字,我会派人记录在案,到时候刻上石碑,也好彰显两国情谊。”

在吕德懋看来,宋人面子里子都贏了,宋煊自然是要彰显上国风度。

有了宋煊这刻石记载的话,倒是让契丹人使团脸色缓和一些。

毕竟谁还不好个名啊?

尤其是在南朝境內刻上自己的名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现在连耶律宗福也回过神来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他几句话让契丹人掏钱情绪不对,一句话又给他们拉回来了,情绪变好。

“大意了!”

耶律宗福內心惨叫一声。

当真是丟了面子又失了里子,还要承他一个人情。

於是再怎么不情不愿的耶律宗福,也只能低头给宋煊道谢。

这茶喝的也差不多了,曹利用让杨崇勛今日先接待一下,明日轮到老夏。

至於宋煊,他才不捨得自己女婿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哪怕看看摸鱼大赛,也比在这里被熏著强上许多。

耶律庶成带著自己的兄弟耶律和尚主动出来,要跟宋煊交流。

他们都是出身季父房(阿保机的几个弟弟)。

三父房与大横帐(阿保机直系后裔),合成一帐三房,共同构成辽朝皇族四帐体系,个个都出身高贵。

其余人则是先分配房间,然后自由活动。

反正此番领岁幣的活,就是来享受来的。

耶律和尚喜欢喝酒,著能否前往樊楼饮酒?

他一直都想要喝雪酒,奈何辽国没有,其余人也不肯帮他带。

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来了,必须也尝尝去。

“宋状元,我这弟弟就喜欢喝酒,能否前往樊楼?”

宋煊倒是哈哈一笑:

“俗话说远来是客,但是以我目前的俸禄可消费不起樊楼。”

“我带足了银钱。”

耶律和尚极为大气的拍了拍自己的钱袋子,又有点泄气:“可惜方才都捐了。”

“就算日日请宋状元喝酒,全都算在我的头上又何妨。”耶律庶成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东京大,居不易,我早有耳闻。”

反正是他提出的邀约,又是自己弟弟想要去樊楼,那自然该由他们请。

况且耶律庶成明白弟弟耶律和尚是没说谎。

他自幼便是仗义疏財,不拿钱当个钱,那点钱不是拿来买酒喝了,就是送人解决难处了。

宋煊没想到耶律和尚竟然会如此大气,一时间有些异。

旁人都是表演表演。

兄弟,你玩真的?

“走吧。

宋煊出了使馆的大门。

自是有一帮衙役护卫,帮他牵马。

耶律庶成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宋煊派头这么大。

前头有人给开路,还有人负责环顾左右,把他们护在中间。

“宋状元这是?”

“我最近在剿灭无忧洞的一帮贼子,没抓住贼首。”

“他们前期绑架了我的家人,所以出门在外,还是小心谨慎一些。”

“嗯?”

耶律庶成更加难以置信。

在大宋的都城,竟然会有贼子这么大胆绑架官员的家属。

这在大辽可是死罪啊!

“宋状元没有开玩笑?”

“自然。”

宋煊双手背后慢悠悠的走著:

“不过好在我已经捣毁了无忧洞三处窝点,抓捕了大批贼子,救回了我二哥。”

“但贼首逃脱,还是需要防备一二的。”

耶律庶成轻微頜首。

目前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少家人没有出事。

“宋状元动用官府的力量,也抓不住这些贼子吗?”

耶律和尚不解。

这事若是放在大辽都城,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谁敢动他们皇族,查清楚之后那一范围內的人都不用活了。

“难。”

宋煊踩了踩脚下:

“东京城建立在几个朝代上,下面的排水一般人都摸不清楚,他们往里面一钻,纵然是军队进去了,也会无功而返。”

“原来犹如耗子一样难抓,那確实是有些困难。”

耶律和尚没说什么了,现在他只想要喝酒。

“那倒是需要多费心。”

耶律庶成也听过无忧洞。

但他以为只是一群没饭吃的灾民组成,未曾想竟然已经有了这般势力。

连本地官员都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也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耶律庶成也没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宋状元那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確实让我觉得有人仙人抚我顶一般,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诗句吗?”

“我总觉得没有说完似的。”

“待我仔细思考后,回头告诉你。”

宋煊也懒得费神去想。

其实去樊楼对於自己而言也是有利的。

正好从侧面宣扬一下这个拍卖会。

尤其是那件琉璃製品海东青,他相信这帮契丹人会非常感兴趣的。

他之所以欲拒还迎,藉口没钱,那也是不想被他们发现故意引导此事。

一切都是他们自己要去,自主发现的,那才叫好。

宋煊觉得契丹人的探子把消息传回去了。

可是照著使团內部四分五裂的关係,怕是许多人都不是清楚此事。

不如把这件事给挑明了,让他们都產生好奇。

班荆馆內。

曹利用等宋使走了之后,使团內的人当即对耶律宗福发起了进攻。

就算没他头髮,那也是吐沫星子都喷到他脸上去了,更有甚至直接在混乱当中给他一脚。

本来能够从从容容的在东京城好好瀟洒一番,结果竟然被他坑的连钱都保不住,还不是在消费上。

就算是大辽出现了灾民,他们这帮人也不会舍財之类的。

耶律宗福更是生气,但只能默默忍受。

还是萧匹敌护著他,再加上耶律狗儿也觉得闹的不像话,平白让人看笑话,大叫著都滚蛋。

女真人国晏端连忙询问段少连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段少连简单的描述了一下,就是宋状元三言两语,让他们契丹人內订了。

国晏端父子两个面面相,他们都知道读书人是杀人不用刀的。

未曾想今日竟然亲眼瞧见了。

那些契丹人骂的可真脏,因为他当过熟女真,听得懂。

待到耶律狗儿发话,把人都轰走后。

吕德懋留下耶律宗福:“你方才知道自己从哪里落了下风吗?”

面对他叔祖父那辈点的状元询问,耶律宗福开口道:

“大抵是他有个不情之请那步。”

“错!”

“错?”耶律宗福面露不解。

吕德懋摸著鬍鬚道:

“你意识到太晚了,宋煊他在你追问下,就开始了四步走,一步一步的把你引入陷阱当中,还让你成为眾矢之的!”

“还望吕状元解惑。”

耶律宗福是真心想要请教自己是怎么掉进宋煊设置的陷阱当中的。

“是啊,我也没听明白。”

耶律狗儿心里也是奇怪的很,怎么说话说著就有坑了?

“第一步,宋煊他推脱大娘娘就是不想与你个契丹人说他大宋国內之事,都是用来塘塞你的藉口。”

“但是你却丝毫没有察觉,反倒想要乘胜追击,起了羞辱他的杀心。”

“这便是你错的地方。”

吕德懋负手而立:

“我等为使者,第一要务,就是切不可起杀心,和平发展,谁先起杀心,谁就会先吃亏。”

耶律狗儿点点头。

他与曹利用见面虽然火气十足,但是都知道不可能在发生战事,所以都是嘴上功夫见长。

耶律宗福没想到自己在第一步就错了,没有察觉出宋煊的真正意图。

吕德懋却没有放过他:

“当你继续出言追击,说大宋都是冻死饿死之人,而我大辽风雪虽大,可是百姓身体强壮,差別极大。”

“那宋煊並没有反驳,那样就变成了外交爭吵,对於辩驳你这句话毫无效果。”

“所以他选择接话以及抬轿子,宋煊顺著你的话,把你捧到了一个无法下来的高台。

1业耶律宗福脸色然,他仔细想想,还真是如此。

“这便是我一开始吹捧宋煊,想要达到的效果,奈何此子识破了我的算计,根本就不接招,反手就用在了你的头上。”

吕德懋的话,耶律宗福更是认同了,因为他真的认为宋煊会恼怒,可宋煊不仅没有,反倒在夸奖自己。

论谁也挑不出他的错来。

“接下来他就夸奖我大辽皇帝,然后又夸奖你。”

吕德懋是一句一句给耶律宗福翻译的,就怕他以后还会吃亏。

韩家的利益是与他们这些汉臣的利益紧密联繫在一起的。

尤其韩家还是大辽重用汉臣的標杆。

只要韩家不倒,那些汉臣也就会尽心为大辽做事,而且自已还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韩家“宋煊的这话及其厉害,他首先把个人行为上升到我辽主仁德,然后把你从挑畔者,一下子就拔高到心怀天下的仁义之土。”

“如果你方才否认,就是打了自己国君的脸面,也承认你自己是个庸碌不要脸的武夫之辈。”

“紧接著他又把南朝民生问题,巧妙的转化为宋辽兄弟两国共同关係,需要携手解决的问题。”

“並且把你的讥讽重新定义为洞见和人心,並且上升到天意。”

“到了这一步,就已经完成了陷阱的布置,而你毫无察觉,还美滋滋的一脚踏了进去。”

吕德懋连珠炮似的分析让耶律宗福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当真是这样?”

耶律狗儿並不能理解那个年轻的宋使简单的几句话,竟然会隱藏这么多的信息。

“当然了。”

吕德懋凝重的点点头:

“宋煊他铺垫到这里,终於是图穷匕见,不仅把耶律宗福给套进去了,连带著我们也一起给套进去了。”

“我等要么承认是君子选择破財,要么就承认自己是小人,然后丟尽脸面的两难困境“无论怎么选,都是优势在他,我们都是输!”

“小小年纪,关键是如此迅速的就想到办法,有如此心机,这才是我担忧之地。”

吕德懋嘆了口气:“中原之地孕育的神童实在是太多了,这一点我大辽是无法与之相比的。”

耶律宗福此时的脑袋还是有些发蒙的。

因为若是没有吕德懋的逐句分析,他当真是没想到宋煊说的那几句话,信息量竟然如此之大。

那自己小他,针对他的所有言行,岂不是早就被他给破解了,並且一瞬间就想到了反制的办法?

“他怎如此有急智!”

耶律宗福恨不得仰天长啸。

这也是吕德懋所担忧的事,宋人的底蕴实在是太强了。

大辽根本就无法与之相提並论。

就算目前汉臣在大辽的体系当中占据了不少官位,但是真正能像韩德让那样影响朝堂的人,至今都没有再出现一个。

“差距,竟然有如此之大?”

“便是如此之大。”

听著吕德懋的肯定回答,耶律狗儿不由的嘟了一句,姓曹的运气当真不错,有这么一个好女婿。

耶律宗福脸色黯然,自己竟然被算计到这个份上。

如此以来不仅没有多少精力再去宋煊那里找回场子,还要时时刻刻的防备使团內的其余人报復。

他当真是觉得自己屈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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