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1/2)

高阳城校场上此时全场寂静,因为楚元宵的一顿乱燉一样的出招切磋,周围高台上的一大堆城中修士们一个个都有些哑然,战场对阵廝杀,只要能砍了对方狗头就都能算是好手段,可此刻只是自家人之间的切磋,对方还用这种没眼看的方式打架,还叫他打贏了,所有人的表情就都有些古怪。

但是,当楚元宵问出来这样一句话的时候,不管是躺在地上起不来的贺伍行,还是那些站在场边的与贺伍行同伙的年轻人,一个个脸色都有些难看,关於楚元宵身世这件事,確实不太好解释。

从当初离开盐官镇开始,楚元宵一路上闹出来的那些动静,临渊学宫那边一直都在有意压制,很多事都有楚元宵的身影在其中,但是学宫那边通传天下的勒功帐簿里却並没有他的名字。

楚元宵自己在这一路上,除了在昭阳国与那个宫中貂寺谈买卖时用过本名之外,其他时候大多也都是用著化名“梁臣”。

所以这其实已经等於是一件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了,但凡这一路上知道楚元宵本名的人物,大多不是来帮忙的,就是来杀人的,高阳城一役之前,不相识的路人就没有谁听过楚元宵的名號,所以楚元宵说他自己是无名小卒其实一点也不算说错。

贺伍行重伤在身天旋地转,此刻躺在地上脸色也很难看,先前为了表明楚元宵所作所为的背后有不合理之处,他故意说出了这个少年人是凉州孤儿,还有意言辞引导说他可能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没想到此刻竟被人家反手拿住了把柄,也难怪这傢伙先前会装成紈絝子,还要问一句是不是能负责的话,目的就是等在这里的破绽。

楚元宵此刻並未在意贺伍行的反应,只是又重新蹲回了他身侧,声量放大能让校场边其他人也能听到他们的交谈,道:“说起来身世,我在来跟你切磋之前,还真就託了人去查一查你的身世,你贺伍行既然是出身於金釵洲,那么我是不是也能怀疑你有可能是异族派过来的奸细,就是在我人族高阳城中埋下的暗子?这算不算你所谓的有理有据,合理的怀疑?”

四大边城为人族戍边之地,事关重大,为防出现某些不可预料的意外,所以城防各处值官会对从九洲而来的各地修士的谱籍予以登记造册,同时再製成两块腰牌,其中一块与各位修士的谱籍记录一同存放在城中甲库之中,另一份则由修士自身携带,这应当算是军籍名的一种,若是守边修士一旦战死,则可以腰牌辨认其身份,再將战报及腰牌发还中土,由临渊学宫麾下勒功司分发往修士原籍以表彰战功。

贺伍行及他身后那一堆年轻修士,其实各自的来歷不尽相同,也不全是来自金釵洲,但是此刻楚元宵並未在意他们其他人的出身来歷,就是抓住了贺伍行来自金釵洲一事给对方扣帽子。

贺伍行在听到楚元宵那一句声音极大的反问时,一瞬间惊出来一身冷汗,他甚至都顾不上自己被摔得重伤在身,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指著对面笑眯眯的少年人骂道:“你这贼子怎可如此含血喷人,只凭我是金釵洲人氏,你就敢说出这种无稽之谈,难不成只要是金釵洲遗民,就要背上奸细的恶名嫌疑吗!”

贺伍行心里清楚,无论对方是不是凭空猜测,今日这个“奸细”的嫌疑都绝不能认下,否则他的下场就不仅是要一死,还会担上万古骂名!

如今天下大爭,无论谁的头顶一旦顶上一个“奸细”的恶名,即便是做不实,即便只是怀疑,也足够让这个人在人族之內寸步难行,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远比什么“私生子”之类的恶名要更加严重的太多。

楚元宵挑眉看著一脸惊骇加愤怒的贺伍行,隨意笑了笑,摆摆手道:“我是个从礼官洲来的孤儿,因为受了各位江湖前辈的照拂,你就能合理猜测我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那你是来自金釵洲,还在这里有意针对我,恰恰巧巧还知道一些你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为何就不能合理怀疑你其实就是异族奸细?既然大家都是合理猜测,凭什么你能说得,我就说不得?”

少年人说著话,转过头环视了一眼四周看台上的那些表情各异的看客,这才转头重新看著贺伍行似笑非笑道:“我不如將你之前的话也还给你如何?既然清者自清,你若心中无愧又何惧人言?天下之大,你难道还不准旁人说话了?”

贺伍行被楚元宵这一句话堵得心口一闷,这是他先前得意扬扬反问楚元宵的话,当时还曾觉得这句话既占理又无解,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应在自己身上,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手段,实打实的不好反驳。

楚元宵看著面色阴沉下来的贺伍行,笑道:“怎么?是没想到自己也会被这么问?还是说我真的一不小心就问到了某个不可为外人道的秘密?你先前不是还说心怀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

这一刻的楚元宵身上,看不出一点儒门弟子该有的文雅温和,反而更像是一个落井下石的得志小人,一脸恶意笑眯眯等著贺伍行给出反驳。

校场边上,欧阳与李玉瑶站在一处,此刻这位龙泉门下弟子眼角抽搐,终於明白了楚元宵先前拜託他去查对面这些人的来歷是为了什么,有些时候隨口污衊人要远比自证清白容易的太多。

欧阳转过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李玉瑶,似是有些难以置信道:“你以前认识这傢伙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一副流氓做派?”

李玉瑶此刻正定定看著那个站在校场中间,万眾瞩目之下仍能一脸笑意隨口胡诌的少年人,听到身旁的欧阳问了这么一句,她缓缓摇了摇头,平静道:“上一次见的时候,他还是个老实人。”

欧阳听著这个白衣姑娘说了这么一句,面色变得更加古怪了一些,看了眼那个还在跟贺伍行斗嘴的同龄少年人,感嘆道:“所以还真就如某些前辈所说,这江湖路果然能让人面目全非?”

李玉瑶闻言侧头看了眼欧阳,想了想之后又转过头去看向楚元宵,沉默无言,什么话都没有说。

楚元宵並不知道场边两人已经在议论自己,他只是笑眯眯看著面色难看的贺伍行,笑道:“你让我给你们切磋来证明我不是个紈絝子,我现在贏了,那接下来你不妨也来证明一下你不是异族奸细?既然你们认为被怀疑的人都应该自证,那想必你应该也有办法自证清白吧?”

说罢,少年人也不再搭理那个无话可说唯余脸色难看的贺伍行,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高台上鸦雀无声的看客,朗声笑道:“诸位觉得,我今日这一问算不算急公好义,事出公心?”

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只是定定看著那个一脸囂张的少年人,人人心底有些不大舒服,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虽然这个傢伙好像是打架打贏了,言辞辩驳也没说错,但所有人看著他都还是会觉得他此刻实在招人討厌。

楚元宵也没打算让旁人给出解答,他问完了一句之后就直接转过头去,看向与自家师父坐在一处的那位儒门圣人,笑道:“钟前辈,晚辈觉得既然有人提出疑问,就自然该有人负责查证一番,他们觉得我可能是某位大神仙的私生子,我觉得他们是异族的奸细,双方各说各话说不到一起,这场架就怎么都吵不完,所以晚辈可否劳烦前辈帮个忙,好好查证一番看看到底谁说得更对?”

钟淮安在这一刻只觉得自己用上了过往无数年练就的养气功夫,才堪堪忍住了直接开口骂人的衝动,眾目昭彰之下只能勉力维持住圣人气象,面带笑容点了点头,但同时已经开始用仙家传音怒骂身旁的李乘仙了。

“姓李的,你这混帐教出来的什么好徒弟?与人吵架怎么还要连累旁人,老夫看起来很閒吗?”

李乘仙面色古怪,闻言毫不犹豫开始甩锅,回以传音道:“这事你可別找我,我教他练气练剑是不假,可读书明理这种事是你们儒门那位崔觉,还有那个苏三载的事情,怪不到我这里来,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麻烦的话,恐怕得去西海嘉陵关找崔觉。”

大剑仙说著话,又顺手接过钟淮安手中的酒壶,笑著喝了一口酒,再道:“其实查一查也无妨,说不定就真查出来这小子有点什么了不得的血脉背景呢?毕竟连楚王府都牵扯其中,你查出来他真要有什么惊天来歷也正常不是吗?”

钟淮安此刻甚至都有些要掛不住脸上笑容,差一点就要在大庭广眾之下直接朝著身旁这个混帐出手了。

高阳城先前四面被围的境况的確是糟心了一些,可每日里除了打仗、喝酒、读书之外,又哪里会有这么多破事?结果这对师徒一来,这座海上边城立马就有了各种乱七八糟与战事无关的糟心事,当真是真他娘的不让人省心!

楚元宵一番胡搅蛮缠之后並未在校场中久留,一锅乱燉打倒了那个贺伍行,转手再当了一把搅屎棍,然后便转身施施然离开了校场,囂张跋扈淋漓尽致,只留了一大堆场边人,看戏的也好,挑衅的也罢,在周围看台上面面相覷,久久无言。

欧阳和李玉瑶两人跟在楚元宵之后离开了校场,很快就追上了楚元宵的脚步。

欧阳大概是对楚元宵今日这个破天荒的反应有些意外,在追上缓步离开的同龄人后,直接好奇道:“你今天这一手极其討人厌的讲理方式可不像你啊,为啥要这样?好好讲理不成吗?”

楚元宵此时离开了眾人的视线,便也不再如先前在校场中一样刻意摆出一副紈絝架势,听到欧阳的问话,他转头看了眼身旁一左一右两个同龄人,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道:“我以前觉得別人说什么都无所谓,小时候很多人说我是天煞孤星的时候,我也没觉得一定要跟他们讲什么道理。”

欧阳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楚元宵,又微微后仰转头看了眼楚元宵另一侧的李玉瑶。

白衣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目视前方与两人一同前行,还在等待身旁少年人的下文。

楚元宵也没管欧阳的反应,继续道:“但是在来到高阳城之前的这一路上,我看到了不少口不择言的人,才终於慢慢明白了另外一件事,人言可畏这种话有时候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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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当然不需要多说,所以欧阳並未反驳,只是有些不解道:“话是没错,但这跟你今天的举动有什么关係?装一把紈絝能起到什么作用吗?”

楚元宵还在继续往小院那边走,闻言只是耸了耸肩,道:“我只是觉得坏人比好人更容易被人记住,他们今天认识了一把我这个紈絝子,又见识了什么叫张口就能隨意污衊人,以后再说什么话就总该掂量一下,也总比我苦口婆心劝他们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没有根据地胡说八道,要来得更直接,也能记得更久。”

说到这里,楚元宵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了眼那座遥遥在望的城中校场,嘆息道:“人总是容易记坏不记好,我有时候会觉得这样也许更有用。”

欧阳听完了楚元宵这话,一瞬间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但皱了皱眉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李玉瑶则是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眼满脸惆悵的楚元宵,想了想之后轻轻摇头道:“你这样做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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