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一锅乱燉(2/2)
李乘仙曾在云头提著这把木剑对阵那位如今已然身死道消的东海龙王,但当时的双方旁观修士大多都以为那是李乘仙作为十一境大剑仙的能耐,青莲剑宗祖师爷拈作剑不过是信手拈来而已,並不算出奇,但此刻看来,这把木剑至少在品秩上来说已经是到了法宝的程度了,即便只是最低阶的法宝也同样是法宝。
贺伍行不由冷嘲道:“果然有几个好师父就是好,这样精巧的法宝都能隨手给你,家底確实深厚!”
楚元宵依旧不曾言语,一剑斜斩被那柄长枪格挡,他毫不犹豫一个后空翻,刚刚好让过了贺伍行的举枪横扫,隨后又是如先前一样再次斜斩,这也是今日第三次招式用久!
其实说起来,楚元宵的这一剑並不是学自李乘仙,也不是来自《青莲剑经》,而是他在过去这些天里跟著欧阳城头练剑时,从那个龙泉门下弟子那里学来的。
欧阳从当初刚进高阳城开始,就一直在城头练剑,用的也是木剑,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同一招自上而下的剑斩,每一剑力求轨跡如一,落剑於一点,循环往復,当初兵家圣人韩兵仙与崔觉在城头閒谈时,这个少年人就在练这一招,到了如今他还是在练这一招,不厌其烦。
楚元宵跟著欧阳城头练剑时,觉得他这一招很有意思,所以就跟著一起练,不过今日在出剑时他有意做了些变化,这才让对面的贺伍行没能直接分辨出来。
对面的贺伍行此刻又多確定了几分,眼前这个傢伙会的剑招不多,不然也不至於在与人切磋且不能输的情况下,直接一手剑招连用三遍,招式用旧是江湖大忌,隔开来用尚且都容易被人抓住破绽,更何况是连用三遍。
他先前一枪横扫被楚元宵躲过,此刻直接抬起另一只手在枪身上一掌横拍,长枪瞬间原路返回,与楚元宵的剑招是同一个方向横扫回去,且跟在剑身轨跡之后。
一寸长一寸强,双方都没到六境,无法做到灵力外放的情况下,手中兵器每长一寸都会是一个巨大的优势,楚元宵的剑被贺伍行一个侧身让过,但他的长枪却很容易就能砸到楚元宵的头上。
楚元宵此刻再想后翻躲避明显已然是来不及了,贺伍行在边城修炼多年,与血腥残暴的海妖打架也不是一两场,故而对阵经验极为丰富,楚元宵连续三招用旧已经被他彻底抓住了破绽。
被逼无奈之下,楚元宵在这一瞬间,就如当初在盐官镇东那座蛰龙背山脚下对敌柯玉贄时一样,乾脆直接放低身形,原地一个驴打滚让过了对方的长枪,接著一手撑地,第四次一招用旧,却是奔著对方的下三路去了。
贺伍行来不及多想,再次抽身后退让过了这一剑,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江湖人与人切磋,歷来要求出招华丽,风姿飘逸,既要贏还要贏得好看漂亮,尤其是像此刻一样,半城修士眾目睽睽之下,原地驴打滚这样的流氓招式实在是有些上不了台面,可这个提剑的少年人竟然毫不顾忌脸面说用就用,还真就是不怕丟人一样。
高台之上的看客们都在看著两人之间见招拆招,某一刻看到楚元宵用出那一招时,大半看客都开始嘘声起鬨,一大串嘲讽言辞脱口而出,说他好歹也是剑修门下,怎么还能如此像是个狗崽子一样满地打滚?
龙泉剑宗门下一堆剑修也在看台上,此刻倒是没人跟著其他人一样起鬨,不过大家的脸色同样有些古怪。
老祖宗欧剑甲以前倒是说过,剑修练剑不是求好看,杀人技就是杀人技,不管是什么招式,只要是能杀人的就都能用,可龙泉门下弟子们这许多年来,多多少少还是会秉持一下身为大宗弟子的风范,也没人真的去用这种让人不忍直视的手段来出剑,没想到今天可好,青莲剑宗门下先出了一个…
楚元宵此刻就像是封闭了五感一样,对外界的反应置若罔闻,只管不择手段什么招式都用,反正手中一把桃木剑被他耍得虎虎生风,看起来还真就有了些密不透风的架势。
高台上坐在一起的儒门圣人与青莲剑仙两个人面色各异,钟淮安挑眉看著身旁的大剑仙,古怪道:“你教徒弟都是这么教的?你们青莲剑宗以前也没这么生冷不忌吧?”
李乘仙不置可否,反而似笑非笑看了眼钟圣人,挑眉道:“我怎么记得,他好像也是你们儒门弟子?说不定这一手驴打滚是学自你们那位儒门四生之一,或者乾脆就是学自仲先生?”
白衣大剑仙摩挲著下巴,煞有介事般调侃道:“这一手撒泼打滚的手段,可是很像仲先生的风格嘞!”
钟淮安闻言嘴角直抽抽,瞬间想起了某个走到哪里都拄著一根雀头拐杖的儒门大圣人,那位老人家还真就是在祖师爷面前都敢打滚的人物…
校场中间,贺伍行被楚元宵这一手不要脸剑法给逼得有些手忙脚乱。
楚元宵本身是有修为在身的,说他是假把式又不完全是,可说他有套路,他偏偏又奇峰突起…打架的確要讲套路,双方有来有回见招拆招是常事,可境界不足以碾压对方的情况下,这种不要脸的打法有时候容易起到奇效,毕竟再高明的招式也怕对牛弹琴,更怕疯狗乱咬人不是?
双方说好了的校场切磋,可被楚元宵这样一顿胡乱出剑给硬生生打成了野狗打架,好看就別想了,贺伍行只觉得不丟人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跟疯狗打架的人,即便打贏了也脸上无光。
某一刻,被逼急了的贺伍行乾脆从两人乱战处直接抽身而退,將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到十丈以上,这才咬牙切齿道:“你还有没有一点大宗弟子的脸皮了,如此不要脸的打法,就不怕丟你师父的人?”
楚元宵此时倒也没有追人,好整以暇站在原地,闻言笑眯眯道:“丟人怕什么,这不正是你们喜闻乐见的吗?我成全你还不好?”
贺伍行被这话堵得心口一闷,面色更难看了一些,“老子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值得被优待的本事,不是要在这里跟你狗咬狗一嘴毛!”
楚元宵闻言恍然大悟,略带歉意般笑道:“哦,原来你是想要输贏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只是看会不会打架来著。”
说罢,少年人突然微微躬身,再次朝著贺伍行的方向冲了过去,同时暴喝一声,“既然如此,那就一招定胜负吧,小贼看剑!”
这个“剑”字还未落下,楚元宵已经在前冲路上,光明正大抬起手中桃木剑直接朝著对面扔了出去,这一手正是出自当初小河边那座枣林的少年自创扔剑术!
双手已空的楚元宵仍不罢休,瞬间双手合拢开始在身前掐诀。
对面的贺伍行见状脸色微变,楚元宵那一手掐诀术法,正是剑修出飞剑的標准招数,像李乘仙这样的大剑仙当然早已不需如此,可像楚元宵这样的新手剑修,掐诀出飞剑乃是必由之路。
这一刻来不及多想的贺伍行拉开弓步,长枪在前准备应对那把风驰电掣而来的桃木飞剑。
楚元宵脚下步幅很快,几乎在木剑近身贺伍行时他就已经到了跟前,等到对面那个年轻人一枪横挡木剑时,他则刚好站在了长枪横扫的轨跡之后。
贺伍行手提长枪,在枪身接触到桃木剑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因为那柄看起来像是直刺而来的飞剑根本没有任何力道,看似莹莹泛光的灵气附著在木剑上,却一点作用都没有,只是看起来煊赫而已。
一枪横扫的招式此时已然用老,再想提枪回扫已然来不及了,而楚元宵此时有些嘲讽的言辞也已经传到了他耳边,“你看我背著剑,就只记得我是个初入门径的剑修?难道忘了我其实还是神气双修?”
楚元宵先前一路狂奔而来蓄势已久,此刻直接拉开拳架,说话的同时一拳朝著贺伍行的面门砸了过去!直到出拳以前,他都还在故布疑阵,只说了神气双修,却没提他还是个武夫的事情。
贺伍行所有的应对全在这一刻被这紧急而来的一句话误导,只来得及微微侧了侧头就被直接砸中,双眼一黑直接倒飞了出去。
楚元宵得势不饶人,欺身而上,一把拽住对方脚踝,自己则脚下立桩,立从地起,主宰於腰,一声爆喝之后直接抡圆了將之砸在校场內由砖石铺就的坚硬地面上。
这一摔势大力沉,已是四境武夫的楚元宵几乎毫无留手,所以整个后背砸在地上的贺伍行几乎瞬间就落得一身重伤,一口鲜血直接脱口喷涌而出。
楚元宵眯眼看著直接失去战力的贺伍行,確定他不会再跳起来之后才放开拽住他脚踝的那只手,然后隨意拍了拍双手间的尘土,同时环视了一圈鸦雀无声的校场四周看台。
校场看台上此刻所有人都有些发愣,贺伍行被这傢伙一连串的举动给骗得吃了大亏,校场看台上这些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刚开始楚元宵背著小剑山进门时,所有人都被他的这身装扮给迷惑误导了,那位白衣大剑仙先前也早早说过他这个徒弟连剑气都放不出来,恐怕只有挨揍的份,所以所有人在那一刻都以为他是要持剑与人对阵…结果没想到,这傢伙不仅不要脸皮满地打滚不说,竟然还不讲武德掏出来一门武夫家底,这岂不是说他不仅是神气双修,更是三径同修?!
看台上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喃喃自语,“这傢伙怕不是真的狗…”
儒门圣人钟淮安此刻同样满脸的一言难尽,他是知道少年人三径同修的,小孩子之间的打架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过家家而已,但是这对大聪明师徒的所作所为也著实是太过阴险了一些,让这位作为自己人的儒门圣人都有些脸庞发热。
当师父的先来一波示敌以弱,当徒弟的再背著小剑山进来瞒天过海,然后又是假装紈絝子一样来一出假痴不癲,最后再来一手假装飞剑术的声东击西,兵家那点子兵法是当真被这对师徒玩了个大明白!
那个贺伍行也是真可怜,刚开始还“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呢,结果莫名其妙被人一顿装疯卖傻骗了个十成十,活该被人摔成个傻子!
楚元宵笑眯眯蹲在地上,就在躺著起不来身的贺伍行身侧,一脸笑意看著这个被骗惨了的五境修士,笑问道:“现在还觉得我本事太差,配不上那些让你们嫉妒的圣人照拂吗?”
两眼一阵阵发黑的贺伍行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但闻言还是咬牙切齿道:“卑鄙无耻,不是君子所为!”
楚元宵闻言挑了挑眉,“君子所为?你们做的事就够君子了?”
贺伍行顿了顿,继续嘴硬道:“我们只是觉得你配不上各位大人物们专门为你设局铺路,这种事难道还不能质疑吗?”
楚元宵长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后才学著贺伍行先前一样加大声量,坦然道:“质疑当然没有问题,无论是什么事,只要理由正当就都可以说,你们认为我配不上各位前辈的照拂我也能理解。”
少年人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校场四周的高台,视线在某几个脸色格外难看的年轻人脸上一一划过,隨后才朗声道:“但是请你们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在来到高阳城之前,我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来自礼官洲盐官镇的?又是怎么知道我还是个孤儿的?”
说著话,他重新低下头来看了眼那个躺在地上的年轻人,接著又跟了一句,“据我所知,海妖一族撤围之后,还没有其他人来过高阳城吧?况且关於盐官镇的事情,儒门亚圣还曾亲自下过封口令,你们一个个在高阳城中呆了四五年之久,比我出盐官镇的时间还早,又是怎么知道还有我这么个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