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龙煖辰（1/2）

第18章 龙煖辰

龙煖辰是民族大学附中初三二班的学生，今年刚满十五岁。

他是住校生，是云贵高原里走出来的苗族学生。

龙煖辰长得健硕高大，宽肩劲腰。他的脸是略显黝黑的古铜色，鼻直口方，双眼异常明亮，便是在京城的学生堆里仍然颇引人注目。

虽然他的普通话说得经常跟不上嘴，但在篮球场上却能把肢体语言发挥得淋漓尽致。

“龙煖辰，”远远的一个女生大声朝刚刚抢到篮板球的龙煖辰喊道：“李老师叫你赶紧去趟教务处！”

龙煖辰第一遍没听清，直到那个女生更大声地喊了第二遍才听明白。

他甩了甩头上的汗珠，用篮球背心的下摆抹了一把脸，略有些深陷的眼窝里一双大大的琥珀色眸子露出几许迷茫。

“啊？什么事？”他问。

通知他的女生大声回答不知道。

坐在上铺的床上，他发了好一会愣，然后摸出枕头底下的一个手环怔怔地出神。

整整一夜，龙煖辰和衣在床上坐着，就像曾经坐在苗家的火塘前，烤着暖暖的火，听着悠悠的古调，看着奶奶在火苗映照下忽明忽暗的苍老慈祥的脸庞。

邵易也没见过这情况，直接傻在当场。听风洛棠的话才幡然醒悟一样四处翻找面巾纸。

走了不知多久才到这大山深处。

等到卷子发下来，邵易深吸一口气，开始刷刷地解题。

龙煖辰缓缓地坐起来，在看到昨天考场门口的那两个著名附中的男女同学，而且那个漂亮的女同学露出一对甜美的梨涡说“可找到你了，哥们儿”的时候，他听到自己仍然很麻木的脑子和心里有一声绷弦断裂的声音。

城市一瞬间变成废墟，断壁下的营救、残垣前的哀悼和所有生者的悲伤，震撼地冲击着龙煖辰对这个小小村庄的牵挂。

但东方清湛的天空上的暗云已经披上一抹金色的朝霞。

邵易第一个交了卷子。走出教室，回头又看了一会儿。

“我们收到你多次发来的短信和微信询问灾情，但因为抢险救灾实在忙得没有时间回复你。这次来北京主要是汇报救灾情况，顺便也来看看你。”

然后他拽过来枕巾抹了一把脸。枕巾很湿，可能是昨晚睡梦中他的泪水。

这种苦苦的味道很像苗家的一种药材。

他已经长高过奶奶很多了。

考试时，这个黑帅小哥就坐在他的旁边。

龙煖辰轻轻摩挲着玉龙，那玉龙也仿佛有生命一样在黑漆一样的墨玉上浮动振翅。

这点小坚定感染了龙煖辰。他抬起头看向邵易：“说，我能做什么？”

流邑村是龙煖辰从小长大的地方。不大的村落是龙煖辰走出大山前全部的记忆。

龙煖辰加快脚步，三绕两弯，不停地在大片的乱石岗上来回寻找着曾经的记忆里的屋舍、小路、谷场和自家的木楼，希望能找到一丝人烟的迹象。

分别时村口奶奶那佝偻的身影显得那么苍老而遥远，她一直向龙煖辰朝外摆着手，念念叨叨地说着“走吧。走吧。”

邵易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像以前任何一次一样，第一个完成了竞赛题。

然而却一直没有流邑村的消息。

他整个人僵住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懵懵地站着，直到教务主任拍拍他的肩头：“杨局长他们还有其他的工作。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今天下午不是还有一场全区的数学竞赛”

曾有的山路被地震破坏，没有通讯，没有联络，甚至连传闻都没有。

龙煖辰后面的话几乎没有听清，他脑子只有几个词在转来转去，“地震”、“泥石流”和“奶奶”。

龙煖辰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泪流满面。

他只能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

邵易有些不安和担心。对着朝他走过来的风洛棠小声说道：“奇葩嘿，奇葩看不看？”

令他俩失望的是那少年的学校直接派老师把他接走了。

早晨的时候，他被宿管老师摇醒了。

可是他在梦里怎样也找不到那座青石坊。

安静的山谷里平摊开一片巨石废墟，静得毫无生气。

对着两个陌生人，他忽然好像轻松了不少。

这间教室里坐着的可是全区的学霸呀。你是要想体现绝对的超人能力，在最后十分钟飞速搞定所有题？也太拽了吧！

但是一场大地震断绝了远在他乡的龙煖辰与流邑村之间的全部联系。

可是等他写得超过一半儿的时候，歪头一望，见学霸杀手低垂双目，木然的看着眼前的卷子，竟是一笔未动。

龙煖辰是第一次喝咖啡。

这个手环是由一百零八股纯金金丝以一种极其复杂的形式编制成一股金绳，上面缀着一块黑色老玉，玉上雕刻着一条展开巨大双翅的龙。

杨伯伯低下头，低声说：“灾情已经控制住了，你就不要分心回去了，在这里好好学习，有什么困难给我们发微信，这里的老师也会和我们联系，专心把学业完成吧！”

风洛棠拖着两个大男孩去了“午后阳光”。

这段时间，龙煖辰几乎天天在电视上看着一切与地震相关的报道。

睡梦里龙煖辰看见层峦叠嶂的积石山。有沉沉的流雾在深翠的山间起伏。

他从黄昏坐到深夜。宿舍里的其他人在他的绝对低气压下没人敢和他说话。

龙煖辰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和怎么回到的宿舍。

他讲他的从小到大，一直是村子里最聪明最健壮的孩子，在学校里是永远第一的学霸；进山狩猎，他是捕获猎物最多的猎手。

最相近的消息是一百五十里外的一个村庄被山体滑坡掩埋，还有两座山南边的小镇被步行几百里进山的救援军队找到并及时输送了救援物资。

“感觉好像不对劲诶。”风洛棠忽闪的杏眼目不转睛，八分好奇，两分八卦。

村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反复叮咛着吃饭穿衣之类的嘱咐。

龙煖辰回身给队友们挥了下手，说了句“很快回来”就背对着一片不满的“哎呀”声朝学校办公楼走去。

直到黎明时分，眼见天色微明，他才抱着麻木的双膝蜷缩着睡去。

仿佛这一场奥数竞赛是一场赴死，而他早已在卷子发下来之前就放弃了生机。

风洛棠还来不及说出咱们认识一下。

他知道这一刻他只剩下一个人了，没有一个亲人，没有地方回去，也没有地方可以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