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惊鸿一笔（八）掷笔（2/2）
这是祖父被人称赞的笔法，此时在她笔下已是初见其行。
章草·横鳞！
那是没日没夜的练笔、运笔，那是茶余饭后的琢磨，那是周围越来越多人的称赞声。
‘走，爷爷带你去写字。’
其他孩童在窗外玩耍，那穿着华美小裙的女童却坐在椅子上晃着脚，屁股底下垫着几层软垫，像模像样地端着毛笔，在面前的纸上临摹着祖父的笔帖。
过不知多久，战不知几何。
‘婉儿再过几年，定是咱们长安城的笔法大家！’
她看着画面中的女童在熟练的研墨，将纸张平铺开，压上镇纸，端起笔锋，仔细琢磨。
‘写啊婉儿，这是能让你祖父开心的笔帖。’
等老人负手飘然而去，婉儿拿出了自己的判官铁笔，握住笔杆静静等待半个时辰。
爷爷负手走来，笑呵呵地问了句，低头看着桌上的字迹，笑道：
‘这是能让你爷爷开心的笔帖。’
一直到那日，一幅笔帖出现在自己桌子上，一旁仿佛有个声音在嘀咕：
‘若是小姐能将这幅笔帖临摹下来给上官大人，上官大人定会很开心吧。’
后院的华厅中，几位穿着打扮富贵细致的妇人注视中，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奶声奶气地问着，手里还端着一只剥成了‘被兔子啃’般的瓜果。
‘用笔、识势、裹束，三者兼备，然后成书……’
‘对，必须给上位者一点颜色看看！’
‘来人将婉儿抱下去，莫要让她来书房吵扰！’
那个孩童嘻嘻笑着，将手上沾的墨抹去一旁老者的胡子上，换来那老者笑声中仰头闪躲。
‘哈哈哈，谬赞、各位谬赞了，孩童涂鸦罢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道黑影，在左右闪烁、在不断低喃：
婉儿答应一声，面对着竹林老老实实坐下，拿出水囊喝了口，开始调息静心。
女童被人抓住胳膊浑然未决，只是凝视着面前的纸张。
‘莫要浪费这般好墨，呵呵呵呵，爷爷也没存太多这般墨。’
她身后的少女紧紧攥着女童的胳膊，眼眶已满是泪水，身体在不断轻颤。
紧闭的书房大门，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的爷爷，还有怒斥声。
四平八稳，盛世风范。
‘上官大人，国之不国，必生灾祸！’
画面轮转，一晃已是过了一两年。
这魔障就是自己的怯弱；
再幻象里看一眼也是好的，只要记得这些都是幻象，是自己记忆折射而出的影像，不要迷失在其中就是了。
而在这女童身周，一道黑影忽隐忽现，仿佛在不断低声说着什么。
一直到再无黑影现行，一直到林间云雾消退，一直到一束月光洒落在她身上，上官婉儿有些脱离地坐在地上，怅然若失。
这般画面还未消失，另一侧突然传来些许响声。
婉儿看着这一幕幕，此时却只能低头一叹，却也知晓那些曾给了自己莫大信心和鼓舞的夸赞，不过是吹捧罢了。
他对上官婉儿微微摇头，带着几分和煦的微笑，抬手对上官婉儿轻轻一点，身形随之缓缓消散。
这是……这是……
‘奉陛下旨意，搜查上官府各处！机关师勘察此地是否有机关密室！’
能否用笔墨纸砚书写，对你可有这般重要？”
是自己啊，来云中三年后的自己啊。
‘爷爷，真的是师姐的原因，上官丞相一家才会被流放吗？’
‘来，爷爷教你如何写小字，’那华服老者温声笑着，‘你这当真是老天爷给的天分，像其他孩童，此时能写几个字？’
‘婉儿？’
老者那疲倦的面容上露出几分微笑，向前快走了两步，张开胳膊。
这是，上官府？
‘上官大人，您贵为宰相，当朝除了您就没人能说上话了，如今陛下无心朝政，内外事由都有一妇人决断，这成何体统？’
她豁然转身，注视着那道黑影，嗓尖发出一声宛若低吼的“滚”字，手持判官笔、身形猛然前扑。
突然闪过的这几幅画面迅速变淡，只留下了另一侧，那被握住了手腕的女童，无法落下的笔杆。
他们称赞的是祖父所处的位置，是他头顶的乌纱帽罢了。
‘上官仪今日斩首，上官家上下流放云中！’
‘爷爷！’
‘你写啊婉儿。’
唯有那道黑影，在狞笑着、狂笑着，化作有些模糊的男人身形，在黑暗之中飘忽闪躲。
一声轻叹自前方而来，林间转出一位身着官服的老者，注视着上官婉儿。
‘写啊婉儿……’
正是这些字、正是这些字……
‘我家婉儿怎么不去跟他们玩耍？’
前院、中堂、回廊、后园……
什么，阴阳颠倒，什么天下地覆，什么傲凰压凤。
‘婉儿，你能写好的对吗？’
‘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
不过是幻象，不过是幻象……
‘唉，这还要咱们陛下说了算，本官怕也做不得什么。’
‘可是爷爷，我手劲小、手也小，没办法晃开呀。’
‘婉儿你要记住，言，心声也，书，心画也。’
“重要，”婉儿毫无犹豫地就道了声，“弟子愿意一试。”
爷爷？
爷爷在旁扶须笑着，虽然嘴上说着谬赞，但笑声是那般响亮。
“你且在此地坐半个时辰，考虑清楚，”老人道，“若你想入内再入内，为师回家等你，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白雾骤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她浑身戒备时，已是漫过她身周，前方出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宅院。
上官婉儿攥紧手中判官笔，双目瞪圆、其内泛起些许红晕，咬紧了牙关。
竹林外，坐在那已半天没动的上官婉儿慢慢睁眼，眼眶中浸润着少许泪水，眼前的竹林已没了半点云雾。
她听到了少许声响，手中铁笔出现了一丝丝裂痕，其内显出了一抹翠绿。
只是稍微用力，那铁皮簌簌而落，一杆翠玉笔杆落在她掌心，被她紧紧握住。
入手清凉，其锋松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