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石坚道长,后会无期(1/2)

空气凝固得如同松脂。

那句“茅山不要你,那就来我们龙虎山吧”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石坚沉寂的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

石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巨力击中。

他苍白得不见血色的脸上,那双沉寂如古井的眼眸深处,骤然掠过一道极其刺目、几乎要挣脱束缚破瞳而出的炽白电光!

那光芒里,混杂著难以置信的震动、一丝被巨大认可点燃的灼热、以及瞬间被更汹涌的黑暗记忆扑灭的绝望灰烬。

他玄黑袍袖下的右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嘣”声,一股极其微弱、却带著毁灭气息的麻痹感,顺著他枯瘦的手腕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

柜檯边缘一块乾燥的木屑,“嗤”地一声冒起一缕青烟,瞬间化为焦炭。

石坚沉默著。

松鹤楼前堂落针可闻,连屋外浑浊江水的奔流声似乎都遥远了。

张玄清並未催促,只是静静等待著。

“张道长,”石坚终於开口,每一个字都带著沉重的拖拽感,“龙虎天师府...执道门牛耳,千年圣地。”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艰难地吞咽著什么,“道长亲临此等腌臢之地,不避污秽,折节相邀...石坚...”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那声“感激”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最终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沉重的喘息。

“石某...惶恐。”

他最终选定了这个词,带著一种近乎自嘲的苦涩。

他微微侧身,目光扫过油腻的地面、破败的桌椅、角落里那些畏缩又好奇的糙汉,最后落回自己洗得发白、沾染著后厨烟火气的玄黑旧袍袖口。

那里,一点难以洗净的暗褐色焦痕,如同一个永恆的烙印。

“石某如今,不过是这松鹤楼中一介劈柴扫秽的粗役,身负血债,满手同门之血...更曾立下誓言...”

他再次停顿,那“不敬三清,不拜诸神”八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悬在舌尖,灼烧著他的神魂。

他终究没有完整说出,但那决绝冰冷的气息,已如实质般瀰漫开来。

张玄清眼神微动,正要开口。

石坚却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

那动作依旧带著刻入骨髓的礼仪分寸,却冷硬得不容置疑。

“张道长美意,石坚心领。”

“然龙虎仙境,乃清静无为之地,钟灵毓秀之所,岂是我这等...满身罪孽、道心蒙尘、誓言背弃三清之人的容身之处?”

他將“满身罪孽”、“道心蒙尘”、“誓言背弃三清”几个词咬得极重,如同在反覆確认自己早已被放逐的身份。

他微微侧过身,望向通往后厨的那扇小门。

“此地污秽,恐污了道长的法眼,浊了龙虎山的清名。”

石坚的声音恢復了最初的平静,那是一种心死之后、万念俱灰的平静,比愤怒和嘶吼更令人心窒。

“石坚...残躯苟存,只求一隅偏安,了此残生。大道在前,仙缘深厚如道长者,实不该为我这...沉沦之人,徒耗心神。”

“沉沦”二字出口,如同巨石坠入深渊。他对著张玄清,再次深深一揖。

这一揖,腰弯得极低,姿態无可挑剔,却带著一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的决绝。

是感谢,更是彻底的告別。

礼毕,石坚再无半分犹豫,甚至没有再看张玄清一眼,径直转身,走向那扇通往油烟与昏暗的后厨小门。

玄黑的背影挺得笔直,却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孤绝与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道心之上。

那扇油腻的门帘被他掀起,又在他身后落下,隔绝了两个世界。

前堂顿时死寂。

角落里那些酒客面面相覷,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无法理解——龙虎山的邀请!

竟然被如此冰冷地推开了?

这沉默的劈柴匠,到底是什么来头?

石坚听起来,有些熟悉啊.......

刘全掌柜靠在柜檯边,精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手指无意识地捻著帐本粗糙的边缘,低声咕噥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嘿...好大的一碗闭门羹...”

张玄清站在原地,並未阻拦,也未曾再言。

他静静地看著那晃动的门帘,清澈的眼眸深处,翻涌著极其复杂的波澜......

有预料之中的瞭然,有深切的惋惜,有对那份决绝孤高的敬重,更有对那深埋於“沉沦”二字之下、依旧在无声咆哮的雷霆意志的洞悉。

他明白,石坚推开的不仅仅是一杯茶,一根橄欖枝,他推开的是整个被“道门”规则所定义的世界。

良久,张玄清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没有去碰那枚按在柜檯上的铜钱,只是指尖在粗糙的木质檯面上极其轻微地划过。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纯粹由凝练金光构成的微型符籙,悄无声息地烙印在石坚刚才站立之处前方的地面上,隨即隱没不见。

这符籙並无强制之力,唯有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晨露般的清寧之气,缓慢弥散,算是他对此地、对此人,最后一点无声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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