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食堂隱忧(上)(2/2)

最扎眼的是——整个食堂没一张凳子!目光所及,全是直径近两米的实木大圆桌——农村红白喜事摆流水席那种。桌面被经年累月的油汤浸润得油光发亮,呈一种深沉的暗红,摸上去都黏手。

学生们打好饭菜,只能像觅食的鸟雀,围站桌边,身体彆扭地前倾,把搪瓷盘子搁在油腻的桌沿上开造。

讲究的垫张旧报纸防油污,大多直接“赤膊上阵”。

在这儿吃饭是生存竞赛,风捲残云是常態,细嚼慢咽是奢侈。通常不到十分钟,盘干碗净人撤走,高效又冷酷。

打饭区在楼梯口右边靠墙。没后世哨的档口,就一溜长长的水泥台子,排著十几个边缘磕碰掉漆的铝盆或大搪瓷盆,盛著今日“佳肴”,冒著混合的热气,气味更加浓郁集中。

没带餐具的在旁边架子取统一的搪瓷餐盘和筷子——盘子圆圆的,白底蓝边,磕碰掉瓷处露著黑底胎,沉甸甸的;竹筷子用橡皮筋捆成把,摸著都有毛刺,典型的九十年代校园食堂標配。

江海潮拿起个沉甸甸、带缺口的餐盘和有毛刺的竹筷,跟著稀疏人流挪向打饭区。那股混合味儿更直接、更“新鲜”地扑面而来——蒸腾的水汽、寡淡的菜味和汗臭交织,直衝鼻腔。

主食一目了然地寒磣:两大盆表皮干硬、黄中泛白的馒头,硬邦邦地杵在那里,像放了几天的石头。

旁边一大桶蒸得顏色灰暗、水汽过重、黏糊糊抱成团的米饭,瞅一眼就让人联想到胃里塞了块沉甸甸的湿抹布。

他的目光扫过水泥台上那一溜冒著虚浮热气的铝盆和搪瓷盆,盆里的“佳肴”爭先恐后地展示著各自的“风采”:

土豆片炒青椒,厚薄不匀的土豆片边缘带著焦黑,蔫头耷脑的青椒早已褪尽了翠绿,软塌塌地趴在盆底,可怜巴巴地裹著几粒肉眼难辨的油星,一副营养不良的颓相。

大头菜炒粉条,红薯粉条黏糊糊地纠缠成巨大一团,难分彼此。捲心菜,本地叫大头菜被炒得稀烂,泛著一种病怏怏的黄绿色。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猪食槽燜捂过久產生的餿水味,顽强地突破热蒸汽的封锁。

尖椒干豆腐(千张),算是唯一的“硬菜”。干豆腐丝切得粗獷豪放,风乾后又干又硬,嚼起来怕是要费些牙口。本该提味的尖椒屈指可数,稀稀拉拉地点缀其中,更像是一种聊胜於无、勉强维持体面的装饰。

土豆燉豆角唯一带油星,土豆块和深绿色的豆角泡在浑浊的油汤里。江海潮眯起眼,像在浑水里摸鱼,才勉强看清汤麵上零星漂著几小疙瘩发白的、几乎全是肥膘的“肉星儿”。

这点可怜的油水,成了它唯一的卖点。

打菜的胖阿姨眼皮都没抬一下,铁勺“哐当”一声敲在盆沿,平板地甩出一句:“这个,贵一毛。”那语气,仿佛盆里漂著的不是肥膘,而是镶了金边的珍宝。

江海潮的目光在那几粒象徵性“油水”的肥膘上停顿了一瞬,胃里那点被勾起的微弱渴望,瞬间被这赤裸裸的“溢价”浇了个透心凉,嘴里反而泛起一股苦味。

这食堂,从里到外都透著一股算计和糊弄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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