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状元与无赖(1/2)
江海潮把笔记本掖回枕头底下,窗外的阳光又斜斜地爬了半寸。
楼下汤玉露的聒噪早歇了,连陆阳那点不服气的嘀咕也被走廊里杂沓的脚步声彻底淹没。
心里像被风扫过,那些缠人的枝蔓吹开了,透出点敞亮。
走廊里光著膀子吆五喝六的小子们总算胡乱套上了皱巴巴的汗衫背心,限制级的“遛鸟”画面“唰”一下切回了日常频道。
喧闹如潮水般“呼啦”退去,留下门板“咣当”的余响和几声意犹未尽的怪笑。
浓烈的汗味儿混著劣质香皂的刺鼻气息,淤积在闷热的空气里,像一团黏糊糊的油布,一时半会儿散不开。
一伙人像归了笼的麻雀,呼啦啦涌进江海潮那间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303寢室。
唾沫星子横飞,话题没蹦躂两下,就砸在了刚揭榜的高考上。
“牛逼啊!真他妈给咱学校长脸!”汪海军咂著嘴,手舞足蹈,脸上带著“与有荣焉”的光。
说的正是昨天下午训练间隙听到的爆炸新闻:
学校今年走了狗屎运,愣是蹦出个地区状元、省探!北大的录取信估摸著就快到了,这名字铁定要刻上校史碑,够校长走路带风横著晃几十年的大面子!
老盖一屁股墩在江海潮下铺,抄起桌上那个磕掉了漆的破搪瓷缸子,“咕咚咕咚”灌了半缸子凉白开,喉结剧烈滚动。
他“啪”地把缸子往桌上一顿,抹了把嘴边的水渍,眉头却皱了起来,话锋带著过来人的唏嘘:
“牛逼是牛逼,可听说那哥们儿家里头……嘖,穷得耗子钻进去都得含著眼泪出来。风声放出来了,人家有点打退堂鼓,不太想去北大了。”
“啥?!北大都不去?!”阿东刚把湿漉漉拧成麻的毛巾“啪”地甩到门口生锈的铁丝上,闻言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活像听见了天方夜谭。
“那可是北大!脑子让门框挤了还是让驴踢了?八辈子修不来的祖坟冒青烟!”
“你懂个六!”老盖毫不客气地甩给他一个大白眼,鼻孔里“哼”地喷出一股子优越感,手指头用力戳著桌面,搪瓷缸子叮噹作响。
“人家有別的顶尖大学上赶著抢!”他身子往前一探,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面人脸上。
“几所响噹噹的师范!开出的条件那叫一个诱人:四年学费全免!住宿费包圆儿!指不定按月发生活费,搞不好还倒贴困难补助!这笔帐算下来——”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睛贼亮,“省下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够他爹妈喘好几口大气了!”
“学校这边能不急眼?”老盖撇撇嘴,一脸洞悉內情的模样。
“紧锣密鼓准备表彰大会呢!校领导、班主任轮番上阵,唾沫星子喷得跟下雨似的做思想工作,就差没声泪俱下唱《感恩的心》了。”
他声音压低了些,脑袋往人堆里凑,带著点神秘,“市里据说也鬆了口答应资助,学校这回估计也得大出血,从牙缝里抠笔重奖出来。”
隨即,他嗓门又提了起来,斩钉截铁:“说啥也得把这尊『文曲星』老爷,风风光光拱进未名湖!”
他仰起头,脸上是与有荣焉的光彩,仿佛已经看到校长走路带风横著晃的样子,“这可是要写进校志,够吹几十年的金字招牌!”
江海潮靠在嘎吱作响的床头,纱布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石力。一个乡的。老家在乡政府地图上都嫌远、藏在犄角旮旯山沟沟里的石头沟村。
前世的记忆碎片“哗啦”翻涌上来,清晰得扎眼。
乡里因为他考得太牛,敲锣打鼓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
他父亲江宏毅,顶著乡文化站站长兼电影放映员的名头,骑著那辆快散架的破摩托,驮著死沉的老式胶片机,专门跑了一趟石头沟。
村口打穀场当晚就成了露天电影院,放的啥片子没人记得,但“石力考上北大嘍!”这消息比啥都带劲百倍。
后来,乡干部带头,发动机关单位、在职职工、乡里乡亲凑份子,加上地区和市里象徵性的补贴和一中校长嘬著腮帮子挤出来的奖励,才勉强凑齐那笔对石家近乎天文数字的学费路费。
石力最终踏上了进京的绿皮车。
那阵仗闹得十里八乡无人不晓,“石力”这名头响得能当锣敲,成了家长训斥崽子的活教材。
恨铁不成钢的吼声震天响:“瞅瞅人家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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