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邮寄希望(1/2)
雨前的风卷著潮气扑在脸上,江海潮骑著自行车,没先往医院去。顺著兴盛路往东一拐,那栋白瓷砖贴面的三层小楼就在前头了。
车铃“叮铃”响了两声,像是在催著脚步快点再快点。
邮电局是去年刚落成的三层小楼,白瓷砖贴面,在一片低矮的老房子中间显得格外扎眼。玻璃大门擦得鋥亮,能照出人影。
门楣上“通肯市邮电局”六个铜质大字,被清晨的薄露打湿,闪著微光。
门口戳著块白漆木牌,上面用严肃的黑体字写著:“集邮、电报、长途电话、报刊发行”,透著国营单位特有的庄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著油墨、纸张和淡淡霉味的冷气“呼”地扑面而来,瞬间,比外面凉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大厅里人头攒动。左侧储蓄柜檯前排著长队,一个穿著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干部模样的大爷,手里紧紧攥著存摺,眉头拧成了疙瘩,像是在艰难地盘算著该取多少钱才够用。
右侧电信台席更是热闹,两个穿著墨绿色制服、梳著齐耳短髮的大姐,对著老式磁石电话机的话筒喊著,嗓门洪亮,压过了大厅的嘈杂。
旁边等著发电报的一位中年阿姨,正趴在柜檯上修改电文稿,钢笔尖划过稿纸,发出急促的“沙沙”声。
江海潮目標明確,直奔中间靠里的邮政台席。
报刊杂誌区的柜檯后面站著两个人。女的二十多岁,梳著时兴的齐耳短髮,发梢有点外翘,脖子上掛著塑封的工作牌:王鸿雁。
她正歪著身子靠在柜檯里侧的椅背上,懒洋洋地用手指拨弄著一沓邮票,指尖划过那些小小的方寸之地时,带著一种百无聊赖的散漫,仿佛在数一堆废纸片。
听见有人走近柜檯,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用眼角余光懒懒地瞥了瞥——那眼神淡得像兑了水的白开水,明明白白写著“有事说事,没事別耽误老娘摸鱼”。
旁边那个男的,微胖,工作牌上写著“李玉强”,看著不到三十。
他正用粗线笨手笨脚地给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包裹缝口,针脚歪歪扭扭,眼神却时不时地往王鸿雁那边瞟,手里的针差点扎到自己手指头。
“同志,麻烦问下,《诗刊》放哪儿了?”江海潮把军挎包往光洁的玻璃柜檯上一放,包带磕在玻璃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王鸿雁这才慢吞吞地直起身子,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在他身上扫过,尤其在他额角那显眼的纱布上停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仿佛看见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她拖长了调子,语气懒洋洋的带著刺:“玻璃柜里呢。要哪期啊?”那拖长的尾音里,分明裹著“你买得起吗”的轻蔑。
江海潮脸上堆起笑,儘量让语气显得谦和:“我不买,就想借来看一眼,抄个投稿地址。我要投稿,地址记不太清了。”
“呵!”王鸿雁嗤笑一声,把手里的邮票“啪”地一声拍在柜檯上,声音脆响,带著点摔打的意味,“单位有规定!杂誌得买了才能拆封!不买?不买你看啥?”
她抱起胳膊,往椅背上一靠,下巴微微抬起,一副“爱买不买,別在这儿碍事”的傲慢姿態。
“我就抄个地址,耽误不了您一分钟。”江海潮耐著性子解释,指著玻璃柜里最新一期的《诗刊》,“我以前给《青春诗刊》投过稿,这次想试试《诗刊》,真记不清详细地址了。”
旁边的李玉强放下手里的针线,凑过来打圆场,脸上堆著笑:“小艷,要不……就让他看一眼唄?瞅这小伙子斯斯文文的,像个文化人儿,不像来瞎捣乱的。”
王鸿雁立刻甩给他一个白眼,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分明在骂“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李哥你倒会当好人!丟了算谁的?上个月丟了本《读者文摘》,领导二话不说扣了我五块钱奖金!你帮我补啊?”
她猛地转回头,对著江海潮,语气硬得像冻了一夜的石头,“想买就掏钱!不想买就靠边儿!没看见后面还有人等著吗?”
说著,她还故意拔高了嗓门,引得周围几个排队的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们看看,这小子想占公家便宜!
这话果然引来了旁边那位等著发电报的中山装大爷的注意,他探过头,饶有兴趣地问:“小伙子,投稿啊?投的啥稿?诗歌?”
“嗯,瞎写了几句,糊弄著玩儿。”江海潮没回头,眼睛依然盯著玻璃柜里的杂誌,心里压著火,脸上还得维持著笑容。
“同志,您放心,我就抄个地址,抄完了您检查页数,少一页,我赔您十倍的钱!再说了,”
他话锋一转,带著点若有若无的激將,“我这要是真投中了,將来杂誌上印著我的名字,咱通肯市邮电局寄出去的,您脸上不也有光吗?”
王鸿雁捏著邮票的手指明显紧了紧,修剪过的指甲盖边缘有点发红,像是刚涂了廉价指甲油又被蹭掉了。
这话似乎微妙地戳中了她心底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虚荣心。
她犹豫了几秒钟,猛地弯下腰,从玻璃柜底层抽出那本《诗刊》,动作粗暴得差点把书页扯破。
“哗啦”一声翻到版权页,然后“啪”地一声狠狠拍在江海潮面前的柜檯上,用染著红指甲的指尖用力戳著版权页下方的小字:“快点抄!別给我弄脏了!这可是最新期的,弄脏了你赔得起吗?”
那眼神,警惕得如同防贼。
李玉强在旁边嘿嘿乾笑:“我就说嘛,小艷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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