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弄臣往事（2/2）

“…应该是第一批…被那滔天洪水…毫不犹豫地…衝进地狱深渊…彻底湮灭的…渣滓才对。”

偏厅內，幽蓝的磷火在墙壁上无声跳跃，將高仑俊美却毫无血色的脸庞映照得如同冰冷的玉石。卡洛斯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金毛炸起，嘴巴微张，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难以置信！

那个为了引渡亡魂、甘愿將自己囚禁在安提亚这座巨大牢笼中的不死君王…那个浮夸优雅、掌控死界权柄的存在…生前…竟然…是那样一个存在？！

高仑似乎並未在意卡洛斯的震惊。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无名指上那枚磨损的青铜指环。银灰色的眼眸望著虚空，声音低沉而平缓，带著一种歷经沧桑后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私生子…呵…”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自嘲，“那不过是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昔年…罗斯旧安提亚的领主雷纳德…风头无两，权势滔天…”他微微眯起眼，仿佛在回忆那遥远而模糊的荣光，“我…一个无根浮萍…便想方设法…攀附上去。”他顿了顿，声音里带著一丝市井的狡黠和不堪回首的卑微，“行贿…欺骗…蝇营狗苟…总算…在某得了一个…殿前弄臣的席位。”

他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拨动，仿佛在弹奏无形的琴弦：“弹弹小曲儿…唱唱艷词儿…插科打諢…博人一笑…”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只有一种深沉的麻木，“日子…倒也过得去。虽无人看得起…至少…衣食无忧…”

他摩挲指环的动作微微一顿，声音里罕见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甚至…还攒了点钱…给我的…老情人…开了家…小小的…妓院…”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而破碎的记忆。那只摩挲指环的手，无意识地加快了旋转的速度，指环与指骨摩擦，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然而…”他声音陡然一沉，如同坠入冰窟，“蜥蜴人的腐疫…来了…”

“一切…都没了…”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不愿再看那记忆中的炼狱，“一开始…我只是想著…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著…跟著雷纳德大人…总能…走到头…”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大树底下…好乘凉…不是吗？”

一声极轻、却仿佛承载了无尽重量的嘆息，从他唇边逸出：

“没想到…这一路…竟追到了恩维尔…索尔城…”他枯槁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指环！“还…连累了…杰克一家…”

他猛地睁开眼，银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刻骨的痛楚和悔恨！

“那时候…我唯一的念想…”他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是逃出去…去达沃斯…找到我的老情人…”他顿了顿，声音恢復了冰冷，带著洞悉一切的残酷，“而且…我也知道…雷纳德为什么…一直带著我这个累赘…”

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他需要…一个能製造虚假希望的小丑…一个能在绝望深渊里…还能让大家…挤出点笑容的…弄臣…我称之为希望贗品…”

“我都知道…”他枯槁的手猛地按住自己的大腿！仿佛那里有看不见的锁链！“我想跑！无数次想跑！”他的声音压抑著低吼，“可是…我这双腿啊…”他颓然地鬆开手，声音低若蚊吶，“像是生了根…长在了…那辆逃亡的马车上…”

他缓缓抬起那只戴著青铜指环的手，在幽蓝的磷光下展示著那枚磨损的圆环。指环上古老的纹路模糊不清，仿佛承载著无数被遗忘的岁月。

“这就是…安提亚家族的信物…”他的声音带著一种宿命般的嘲弄，“他死前…硬塞给我的…”他眼前仿佛浮现出雷纳德那张沾满血污、濒临崩溃的脸，“他说我是他的…私生子…”他嗤笑一声，“杰克和格兰特…那两个傢伙…合伙坑我…”

他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向后深深陷入椅背，银灰色的眼眸里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厌倦：

“后面的事情…不说也罢…”

短暂的死寂。幽蓝的磷火在墙壁上无声跳动，光影在高仑脸上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复杂难言的心绪。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银灰色的眼眸，如同穿透了无尽时光的利剑，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卡洛斯那双因震惊而失焦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带著一种直击灵魂的、不容迴避的力量：

“现在…”

“卡洛斯小友…”

“你还…相信迪达尔的话吗？”

他微微前倾身体，仿佛要將每一个字都刻进卡洛斯的骨髓：

“谁…有资格决定…”

“黑夜…与星辰？！”

话音落下！高仑猛地站起身！宽大的黑袍如同夜色般无声翻卷！他甚至没有再看卡洛斯一眼！转身！迈步！动作流畅而决绝！如同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瞬间融入了偏厅深处更浓重的阴影之中！只留下那枚青铜指环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

幽蓝的磷火下，卡洛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依旧僵立在原地！瞳孔涣散！嘴巴微张！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撼和茫然！

高仑那自嘲中带著无尽悲凉的话语，那最后如同雷霆般的质问！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心中某些根深蒂固的认知！世界观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发出无声的轰鸣！

偏厅內，只剩卡洛斯如同石化般呆滯的身影。

幽蓝的磷火在他失焦的眼眸中跳动，映照出一片混乱而顛覆的內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