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黑夜坚守(1/2)

意识的下沉不再伴有瞬间切换的猛烈撞击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阴险、更为粘稠的陷落。仿佛一脚踏入了早已设好的流沙,挣扎只是加速了被那片熟悉的、绝望的黑暗所吞噬的过程。当秦天的感官再次被强行拧开,涌入的不再是白日的酷热与喧囂,而是属於摩加迪沙的、另一种形態的恐怖——黑夜。

视觉首先被剥夺了大半。白昼那刺眼的、令人无处遁形的阳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墨黑。仅有的一点光线来自天边一弯惨澹的新月,以及远处城市零星燃烧点火堆发出的摇曳橙光,它们非但不能照亮什么,反而將断壁残垣的轮廓扭曲成更加狰狞、更加鬼祟的形態。阴影变得深不见底,每一处都可能藏著致命的杀机。

宿主(他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这个称呼)似乎正依靠著某种夜视装备。视野里是一片单调的、令人不安的绿莹莹的世界,如同透过一层劣质的、布满噪点的绿色滤镜观察一切。物体的轮廓模糊而扭曲,失去了色彩的区分,世界被简化为不同深度的绿色色块和移动的剪影。这种视觉模式本身就带著一种非人的、冰冷的隔离感。

听觉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或者说,是被迫放大到了令人痛苦的程度。白天的枪炮轰鸣和爆炸声减弱了,但远未停止。冷枪(sniper fire)的声音变得更加突出——一声孤零零的、清脆的步枪射击声不知从哪个黑暗的角落响起,短暂地撕裂夜的寂静,然后带来更长久的、令人屏息的死寂,等待著下一声不知会落在何处的死亡之音。偶尔还有rpg划破夜空的微弱嘶鸣和远处爆炸的闷响。

更近处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身边战友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像是拉风箱一样沉重;靴子轻轻摩擦地面砂石发出的细微沙沙声;防弹背心布料隨著身体微小移动而產生的摩擦声;牙齿因为紧张或寒冷而不受控制地轻微打颤声;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寂静。这寂静比噪音更可怕,因为它充满了未知的、蓄势待发的威胁。

嗅觉中,白天的尘土和硝烟味被夜间的露水稍稍压抑,但依旧顽固地存在著。同时,另一种更浓烈的气味浮现出来——汗水的酸臭(无法洗澡,恐惧持续分泌),冷却的金属枪械味,还有…血的味道。不是白天新鲜血液的浓重铁腥,而是变得有些发甜、发腻,混合著开始腐败的若有若无的气味,从那些无法及时后送的伤员方向,或者从附近某些看不见的角落里弥散过来,钻进鼻腔,提醒著人们死亡从未远离。

触觉上,白天的灼热被非洲夜晚的凉意所取代,甚至有些寒冷。汗水浸透又风乾的衣服变得冰凉,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手指紧紧握著冰冷的步枪护木和握把,因为长时间保持高度戒备而僵硬、酸痛。脸颊紧贴著粗糙的水泥碎块或冰冷的墙体,带来刺痛和麻木。每一块肌肉都像拉紧的弓弦,因为需要绝对静止和持续警惕而疲惫不堪,微微颤抖。

秦天共享著这一切。他能感受到宿主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消耗巨大的能量。能感受到喉咙里乾渴得如同被砂纸打磨,但水壶早已空空如也,舔舐乾燥的嘴唇只能尝到尘土和硝烟的苦涩。能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一种对无尽黑暗、无尽等待、无尽恐惧的极度厌倦,但又不得不强行打起十二分精神的痛苦煎熬。

他们似乎被困在了一处相对坚固的废墟或半坍塌的建筑里,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夜间防御点。无线电耳麦里,偶尔传来压得极低的、断断续续的通话,交流著情况,確认著各自的位置和安全,呼叫著那似乎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支援或撤离。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焦虑和无法掩饰的疲惫。

“echo 4-2,报告情况…”“…安静。太安静了。不对劲。”“…听到西面有动静吗?像是脚步声…”“…无人机呢?我们需要天上的眼睛!”“…坚持住,兄弟们,天亮可能就有转机…”

每一次通话间隙的静电噪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宿主的目光(通过那令人不適的绿色视野)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扫描著前方那片被黑暗吞噬的扇形区域。每一个晃动的阴影,每一块被风吹动的破布,甚至是一只夜间出没的野猫弄出的细微响动,都会让他的呼吸瞬间屏住,手指扣上扳机,全身肌肉绷紧到极限,直到確认那只是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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