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三次面具(1/2)
心理諮询室里的空气,带著恆定的、淡淡的柠檬草香薰味道,试图营造一种永恆的、剥离於外界纷扰的寧静。但对秦天而言,这种刻意营造的平静每一次都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凸显著他內在正在经歷的天崩地裂。他坐在那张已经成为熟悉位置的柔软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搁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相互用力挤压,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感来锚定自己几乎要飘散开来的心神。
这是第三次坐在李哲明医生的对面了。
第一次,他带著一种近乎绝望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心情,语无伦次地描述那些“噩梦”带来的恐惧和生理反应,小心翼翼地隱藏起所有超现实的细节,將自己包装成一个典型的、只是找不到创伤源的ptsd患者。
第二次,他稍微“进步”了一点,在李医生温和的引导下,尝试著描述梦中的“情绪”——那种被包围的窒息感,对同伴伤亡的悲痛,还有冰冷的绝望。但他依旧严守底线,绝不提及任何具体的地点、事件、武器型號,將所有体验包裹在“好像”、“仿佛”、“感觉像是在……”这类模糊的词语迷彩服之下。
李医生一如既往地专业、耐心、富有同理心。他教了秦天一些呼吸放鬆技巧,引导他进行简单的认知重构(“试著告诉自己,现在很安全,那只是梦”),並再次温和地探討了“潜在压抑创伤”的可能性。但秦天能感觉到,那双藏在无框眼镜后的敏锐眼睛,正在逐渐积累起越来越多的困惑。
现在,是第三次。
秦天感到一种更深层次的疲惫。不仅仅是睡眠不足带来的生理性疲倦,更是一种持续扮演、持续隱瞒、持续在真实体验与安全谎言之间走钢丝的精神耗竭。每一次来到这个安全屋般的諮询室,他都需要戴上厚厚的面具,扮演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患病”的秦天。而真正的他,那个每晚在摩加迪沙街头挣扎求生的他,却被死死地锁在沉默里。
“这周感觉怎么样?”李医生翻开他的档案本,声音温和如常,“睡眠日记有带来吗?新的放鬆技巧尝试过后,入睡困难有没有好一点?”
秦天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小小的笔记本,递了过去。上面按照要求,记录著每天入睡大致时间、惊醒次数、噩梦大致內容(极度简化和隱喻化的版本)、以及醒来后的情绪状態。字跡时而工整,时而潦草,反映出记录者当时截然不同的身心状態。
“还是…很难。”秦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放鬆技巧有点用,但…但一旦『那个』来了,就像…就像洪水衝垮堤坝,根本挡不住。”
李医生仔细地翻看著睡眠日记,眉头微微蹙起。笔记里频繁出现的“被围攻”、“孤立无援”、“听到爆炸和枪声”、“感到极度恐惧和绝望”等字眼,已经形成了清晰而稳定的模式。
“噩梦的內容,依然高度重复,並且非常…具象化。”李医生放下日记,目光看向秦天,带著探究的意味,“你再次提到了街道、房屋、车辆、甚至…武器的触感。秦天,这非常特別。通常,即使是严重的ptsd噩梦,其內容也更多是象徵性的、碎片化的,或者是对真实创伤记忆的扭曲重现。但你的描述…”他斟酌著用词,“…听起来过於连贯,过於…战术化了。”
秦天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医生的目光。“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非常真实。”
“你之前提到,工作压力很大。”李医生尝试再次从现实层面切入,“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別刺激性的信息?比如,看了很多战爭电影?或者玩了非常逼真的军事类游戏?有时,过度沉浸式的媒体体验,也可能在潜意识层面引发强烈的应激反应,尤其是对於本身就已经处於高焦虑状態下的人。”
秦天几乎要苦笑了。战爭电影?电子游戏?那些虚假的刺激,与他所经歷的相比,如同水珠之於海洋。但他不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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