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无常问魂,狐仙伏匪(2/2)

沈万三目光投向厅外,吐出三个字:

“妙春楼!”

……

林家村深处,一间早已废弃的破败土屋隱匿在几棵歪脖子老槐树的阴影里。

屋顶茅草稀疏,漏下几缕惨澹的月光,墙壁斑驳,布满蛛网,空气中瀰漫著尘土与霉烂稻草混合的浑浊气味。

苗翠兰蜷缩在屋角一个勉强算是草垛的堆积物上。

她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在身后,脚踝处也同样被紧紧捆住,勒出了一道道紫红色的深痕。嘴里塞著一团不知原本是何顏色的破布,几乎堵死了她所有的呜咽与哀求。

她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原本尚有几分风韵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绝望的灰败,双眼空洞无神地望著漏风的屋顶。

在她额头上,有片狰狞的鲜红伤疤,结痂与红肿看著可怖。这是她之前当著李布兴面以头撞地时留下的。

几个身影在昏暗的破屋里晃动,正是那几个绑她来此的彪形大汉。

他们围在离苗翠兰不远的地方,借著从破窗透入的微弱月光和一支插在土墙缝里的劣质蜡烛的光亮,低声商议著,脸上交织著焦躁、狠戾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刀疤李,你他娘的下手也太黑了!”一个留著络腮鬍,身材最为魁梧的汉子,瞥了一眼角落里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苗翠兰,压低声音对旁边脸上带疤的同伴说道,“把那李布兴弄成那样……这仇,可算是结到不死不休了!陈半城那边,能善罢甘休?”

那被称作“刀疤李”的汉子,脸上横过一道蜈蚣似的狰狞疤痕,闻言冷哼一声,眼中凶光毕露:“不死不休?彪哥,马三哥还在大牢里等著砍头呢!不把事情闹大,不让他们知道咱们豁得出去,官府能放人?陈半城能服软?”

他啐了一口唾沫,“就得让他们疼!让他们怕!”

另一个身材精瘦,眼神闪烁如同老鼠的汉子凑过来,忧心忡忡地说:“可……可那是陈半城啊!咱们这么跟他硬碰硬,我怕……”

“怕个鸟!”刀疤李粗暴地打断他,“瘦猴,你就是胆子太小!他陈半城再厉害,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能比我们厉害到哪去?

他不在乎这老娘们的命,难道还能不在乎他自己的名声?

要我说,我们做的还不够,咱们得把动静闹得再大点!”

刀疤李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著疯狂而恶毒的光芒:“光寄一封信不够!明天一早,割下这老娘们一只耳朵,连同新的信,一起送到陈府门口!就写明,若明日午时还不见马三哥出狱,下一份礼,就是她的腿!”

名叫丧彪的络腮鬍汉子眉头紧锁,显然觉得此举过於极端:“这……是不是太狠了?万一彻底激怒了陈半城……”

“狠?”刀疤李嗤笑一声,“彪哥,別忘了,咱们是干什么出身的!放印子钱,收不上帐来,剁手剁脚的事儿干得还少吗?

现在马三哥的命都快没了,还跟他讲什么仁义道德?就是要狠!狠到让他们知道,咱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陈半城他一个做生意的,最讲究和气生財,我就不信他真敢跟咱们这群亡命徒赌到底!”

瘦猴还是不安:“可……可要是他们报了官,派大队官兵来围剿……”

“围剿?”刀疤李环顾了一下这破屋和窗外黑漆漆的、地形复杂的林家村,“这破村子都快没人了,到处都是废弃的屋子,山路又杂,他们上哪找我们去?等他们找到,咱们早就换地方了!况且,手里有这老娘们在,他们敢强攻?”

丧彪沉默了片刻,似乎被刀疤李说服了,他眼中也闪过一丝狠色:“妈的,说得对!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拼一把!就按你说的办!明天一早,送信送『礼』!”

“不过,”丧彪又补充道,“这地方也不能久待了。送完『礼』,咱们立刻带著这老娘们往更深的山里转移。瘦猴,你机灵,前半夜別睡,盯著点外面的动静。”

“放心吧,彪哥。”瘦猴连忙点头。

几人商议已定,脸上都露出一种破釜沉舟的狰狞。烛光摇曳,將他们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角落里的苗翠兰似乎隱约听到了“割耳朵”的字眼,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被堵住的嘴里发出模糊而绝望的“呜呜”声,泪水混著额头的血污,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身下骯脏的稻草。

而这细微的动静,只引来刀疤李不耐烦地一瞥和一句低骂:“老实点!再出声现在就先给你放点血!”

几名悍匪刚刚定下那恶毒的计划,烛火却毫无徵兆地猛地摇曳了一下,光线骤然黯淡。

紧接著,一股异香毫无预兆地侵入了这污浊的空间。

那香气並非人间任何一种香或脂粉香,它清冷、幽远,蕴含著一丝勾魂摄魄的诡秘。香气钻入鼻尖,直透灵台。

首当其衝的便是那络腮鬍的彪哥。

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脸上凶狠的表情瞬间凝固,变得茫然空洞。那双原本闪烁著戾气的眼睛,此刻失去了所有焦点,只剩下一种被完全操控的浑浊。

没有任何徵兆,更没有任何理由,他喉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腰间佩刀“沧啷”一声出鞘,雪亮的刀光在昏暗的烛火下划出一道悽厉的弧线,目標竟是他身旁刚刚还在热烈商议的刀疤李!

“噗嗤!”

利刃砍入骨肉的闷响令人牙酸。

刀疤李脸上那狰狞的疤痕甚至还没来得及扭曲成一个惊愕的表情,他那颗硕大的头颅便已带著一腔热血,冲天而起!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无头的颈腔中狂飆而出,溅射在斑驳的土墙、低矮的房梁,以及旁边其他匪徒惊骇欲绝的脸上。

“彪哥!你疯了?!”

“李哥!!”

剩余的几名匪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然而,他们的惊恐並未持续多久。那股诡异的香气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如同无形的丝线,精准地缠绕上每个人的神魂。

精瘦的“瘦猴”第二个中招,他眼中的光芒被同样的空洞取代,手中短刀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身旁同伴的腰眼。

那被刺的汉子吃痛,怒吼著反击,挥刀砍向另一人……霎时间,这狭窄的破屋变成了自相残杀的修罗场。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怒吼声、惨叫声、利刃入肉声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乐章。

他们本是穷凶极恶之徒,此刻却像提线木偶般,被无形的力量操控著,將屠刀挥向昔日的同伴。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当最后一名匪徒被乱刀砍倒在地,抽搐著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破屋內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六具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伏在地,鲜血汩汩流淌,匯聚成一小洼一小洼的暗红。

就在这时,破屋最深的阴影角落,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地方,空气开始微微扭曲。

一道修长的身影,如同从水墨画中缓缓走出般,由虚化实,迈步而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不染尘埃的雪白狐皮,毛色光泽流转,仿佛凝聚月华。

隨即,那狐皮的轮廓悄然变化,褪去兽形,化作一袭宽大的月白云纹锦袍。

陈缘的身影彻底清晰起来。

他面容俊美近乎妖异,肤色白皙如玉,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瞳孔深处似乎有淡金色的流光一闪而逝,带著非人的淡漠与疏离,九条尾巴迎风飞舞。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便自然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压,仿佛九天之上的仙神偶然垂眸,俯瞰著尘世螻蚁的无谓挣扎。

破屋的污秽、血腥,似乎都无法靠近他身周三尺之內,那股先前瀰漫的异香,此刻正若有若无地縈绕在他周围,更添几分神秘与莫测。

他淡漠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眼神平静无波,没有厌恶,没有怜悯,也没有胜利的喜悦,就像在看一堆无关紧要的碎石枯草。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因极度恐惧而蜷缩成一团、几乎昏厥过去的苗翠兰身上,但也只是一扫而过。

他轻轻抬起一只手,低声自语,声音清冷如玉磬:

“狐妖魅惑,惑心乱神,竟至於斯。

六名训练有素、心狠手辣的悍匪,灵台失守,心智蒙尘,顷刻间便自相残杀,死无全尸……”他微微摇头,似在感慨这力量的霸道与轻易,“这便是仙凡之隔。仙若动念,欲屠戮凡人,果真……易如反掌。”

月光透过破洞,恰好照亮陈缘半边侧脸,俊美,强大,而又漠然。

他身形一扭,再次化成苍鹰直衝云霄。

苗翠兰无需他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等捕快来,自会將她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