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妙春楼前,沈慧事发(2/2)
轿帘掀起,沈万三躬身而出,一身暗紫色团锦袍,外罩玄色貂氅,面容沉肃,不怒自威。
此刻华灯初上,正是妙春楼一日中最喧闹的时分。
楼宇三层,飞檐翘角下悬掛著无数描金绢丝灯笼,映得门前街道亮如白昼,鶯声燕语与丝竹管弦之声交织,氤氳的暖香隨风飘散,儼然一座奢华靡丽的销金窟。
沈万三的出现,宛如一块巨石投入浮华的池塘,瞬间打破了原有的喧囂。
十二个沈府家丁魁梧霸气,一字排开站在沈万三身后,气场十足。
门前迎来送往的几位浓妆艷抹的女子顿时噤了声,好奇又畏惧地打量著这位气度非凡的不速之客。
一些正准备踏入或刚刚走出的锦衣宾客,也纷纷驻足侧目。
“咦?那不是沈万三沈老爷吗?”一位摇著摺扇的绸缎商人惊讶地低语。
“真是他!汴京第二富,只被陈半城压了一头。他怎会亲自来这种地方?”同伴窃窃私语,满脸不可思议。
“瞧这脸色,不像来寻欢作乐,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听闻他家公子最近可是这里的常客,一掷千金,莫非……”
议论声窸窣而起,却又在沈万三冷厉的目光扫过时戛然而止。
眾人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空气中瀰漫开一种微妙的紧张与期待,都想看看这位大佬降临风月场,究竟所为何事。
妙春楼的老鴇徐妈妈,正满面春风地在厅內招呼一位熟客,眼风瞥见门外的动静和骤然变化的气氛,心中先是一突。
待她凝神看清来者面容,脸上那职业性的媚笑瞬间凝固,隨即又以更夸张的速度重新堆砌起来,几乎能滴出蜜来。
她扭动著依旧丰腴的腰肢,甩著香气扑鼻的绣帕,疾步迎上前,声音又软又黏,带著十二分的諂媚:
“哎哟喂!我说今儿个早上喜鹊怎么吱吱叫个不停,原来是天大的贵气降临我们这小地方了!什么仙风把沈老爷您这尊大佛给吹来啦?真是蓬蓽生辉,祖宗积德呀!”
她一边说著,一边飞快地打量沈万三的神色,心中早已擂鼓般敲响。
沈家公子沈慧近日確是这里的豪客,为那个白莲一掷万金。
可最近沈公子拿不出钱了,她还让下面的妈妈给沈公子上上压力。
如今沈万三亲自上门,脸色还如此难看,绝非吉兆。
沈万三却仿佛没听到她连珠炮似的奉承,目光冷峻如冰,缓缓扫过金碧辉煌却瀰漫著靡靡之气的大厅,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视线落回老鴇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上,声音平稳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压力:
“听闻犬子近来多承贵楼『照顾』,尤其是一位名叫白莲的姑娘。劳烦她费心『陪伴』,我这个做父亲的,今日特来登门『回礼』。”
他略顿一顿,声调陡然沉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叫白莲出来,陪我。”
徐妈妈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果然”!脸上却仍强撑著那朵颤巍巍的笑,身子软软地往前凑了凑,试图用香帕拂过沈万三的衣袖,却被对方一个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
“沈老爷您真是爱说笑……”她乾笑两声,连忙说道:“白莲姑娘?哎,真是不巧,她先天有疾,这身子骨弱得很,正在后院静养呢,实在见不得客,怕过了病气给贵客,那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著沈万三的反应,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一丝转圜的余地。
“抱病?”沈万三嗤笑一声,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反而带著刺骨的嘲讽,“我倒偏喜好病美人,柔弱堪欺,別有一番风味。”
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徐妈妈的脂粉,直看到她心底的算计。
“徐妈妈,你可是天都来的,规矩应该懂。
这妙春楼开门做生意,秦淮河畔鼎鼎有名的销金窟,何时立下了姑娘生病就不接客的规矩?莫非……”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里的寒意更重,“是嫌我沈某人的银钱不够分量?”
未待徐妈妈再编出推諉之词,他已驀然扬手,对身后垂手侍立的管家沉声道:“取五十万两银票来。”
“是,老爷!”管家面无表情,应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只厚厚的紫檀木匣,“啪”地一声打开。里面並非散碎银票,而是整齐码放著一叠每张面额万两的巨额银票,厚厚一摞,怕不真有五六十张之多。
五十万两!那代表著无法想像的財富,足以在汴京最繁华的街道买下一处地段极佳、带后院的宽敞铺面,寻常百姓家几十辈子也挣不来的巨財!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宾客们彻底惊呆了,目光死死盯在那匣银票上,眼神中有震惊,有贪婪,更有难以置信。
一掷千金他们见过,但如此轻描淡写地拿出五十万两现银票,只为见一个风尘女子,这手笔已然超出了他们的想像极限。
厅內的丝竹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这场惊人的对峙上。
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是,沈万三竟隨手拿起那厚厚一叠银票,如同拿起一叠废纸般,毫不客气地、几乎是侮辱性地朝徐妈妈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甩去!
崭新的银票甩到徐妈妈脸上,啪得一声响!
“这些。”
沈万三的声音不高,可周围太安静了。
他的声音却如同冰碴砸落玉盘,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可够请动你家的白莲姑娘移步?立刻给我备一间上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徐妈妈瞬间煞白又因巨额银钱衝击而泛起潮红的脸,补充道,语气轻蔑得像在吩咐处理一件垃圾。
“听好了,她若伺候得我舒坦,事毕之后,我再加五十万两!”
五十万!再加五十万!那便是一百万两雪银!
整个妙春楼的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徐妈妈和她手中那叠沉甸甸的银票上。
徐妈妈的脸色的確如变色龙一般,先是因受辱而煞白,隨即因这天文数字的银钱衝击而涨得通红,手指甚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一百万两!这几乎是妙春楼正常情况下小半年的流水!
什么规矩,什么顾虑,什么沈家公子的情面,在白的银山面前,顷刻间土崩瓦解。
她脑子里飞快地计算著利害,很快,贪婪以压倒性优势战胜了不安。
她手捧银票,仿佛捧著绝世珍宝,声音因极致的兴奋和一丝残留的惊恐而变得尖锐颤抖:“够、够!绝对够!沈老爷您……您果然豪气干云!震古烁今!是我们白莲天大的福分,能得老爷青眼!”
她再不敢有半分推辞,腰弯得几乎要折断,脸上重新堆起极致諂媚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推諉从未发生过。
她猛地转身,嗓音拔高,尖锐地穿透大厅:“春桃!夏荷!秋月!死丫头们还愣著干什么!快!快请沈老爷到天字一號『暖香阁』歇息!
上好的雨前龙井,四乾果四蜜饯,立刻送进去!
好生伺候著,若有怠慢,仔细你们的皮!”
三名被点名的、容貌最出挑的姑娘如梦初醒,慌忙应声,战战兢兢又极力展现出最妖嬈的姿態,簇拥著沈万三往楼上去。
她们的笑容嫵媚,眼神里同时带著敬畏、恐惧和……努力掩盖的贪婪。
徐妈妈则攥紧了那叠滚烫的银票,深吸一口气,对沈万三的背影又连说了几句“您稍候,马上就好”,然后拧转身,脚步又快又急,几乎是跑著冲向通往后院的廊道,亲自去“请”白莲姑娘。
她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必须让白莲立刻梳妆打扮,去见这位活財神!天大的麻烦,也等这一百万两银子落袋为安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