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2)
第93章
云夏之上三国鼎立数十载,边境处一直战乱不断。北秦悍勇,东騫狡猾,虽国土不如中原袤,却一直遥相呼应制衡大靖。多年来三国交战连连,死伤无数,近几年战局才缓和下来。自大靖立国后,这还是两国头一次正式送来国书,其修好之意让云夏之上三国的百姓皆是欢欣鼓舞。
只是对於大靖朝堂而言,国书中的条件的確有些让人头疼。
中原向来看重血统,皇室更是如此。北秦大公主若成了太子妃,必是大靖未来国母,诞下的更是嫡子,將来名正言顺的皇储。毕竟多年交战血仇弥天,让有著北秦血脉的皇子继承大统,对大靖朝臣和百姓而言都是难以接受之事。至於东騫要求娶安寧公主,亦让朝廷举棋不定,云夏皆知,安寧师承永寧寺净玄大师,精通兵法,戍守西北四年未有一败,威名赫赫,將如此猛將拱手让於东騫,岂不笑谈。
但一旦拒绝两国国书,极有可能重燃战火,陷天下万民於水火之中。大靖朝堂上为了此事近月来爭论不休,转眼便到了北秦和东騫使者入京的日子。与此同时,安寧公主三月禁闭期满,也出了宗人府。
虽经歷了帝家之事,这位向来荒唐的陛下掌珠仍是我行我素,每日里逛青楼、入赌场,招戏子入公主府,闹得满京城风雨,直让人为东騫求娶安寧公主的三皇子宋言捏了一把汗。
不管娶不娶得成,这位三皇子也忒有勇气了!
上书阁內,赵福將大臣送走,瞅见了迴廊后的左相。
左相一见他,立马迎上前,“赵公公,陛下这几日心情可好?”
自慧德太后薨逝后,嘉寧帝在皇家別苑静修了数月,朝政一直交由太子执掌。半月前北秦和东騫的国书送到后,皇帝才出了別苑,重掌朝政。
这几月,左相在朝廷上可谓举步维艰,右相乃太子老师,政见向来和太子契合,一眾朝臣见风使舵,万事顺著右相之意来。他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了十几年,一朝失落,心里自是不好受。但他亦不敢妄动,帝家之事被重新掀开,慧德太后和忠义侯担了罪责皆丧命於此,唯独他安然逃过,如今他对上帝梓元,总是会忐忑难安。嘉寧帝从別苑回来后对他不闻不问,他忍了几日,还是进宫主动打探来了。
“陛下在別苑养了些日子,心里宽慰了不少。”赵福嘆了口气,引著左相朝房里走去,“相爷好好陪陛下说些话吧。”
上书阁的门开了又合,赵福留在了门外。左相一进房內,便疾走几步跪在地上,“老臣见过陛下。”
“起来吧。”嘉寧帝声音淡淡的,左相未动,低著头,“臣不敢,臣没有护好太后,罪该万死。”虽说当年他只是听太后之令从靖安侯府搜出书信毁掉,可他毕竟参与了此事。也是他没有按令行事,才使得帝梓元寻到了证据,不过就算嘉寧帝猜到搜出书信乃是受令而为,后面的事想必也不知道,所以他也不打算全盘托出。
上首响起一道格外冷淡的声音,“左相,抬头见朕。”
左相闻言抬首,望见嘉寧帝,心中一抖,这几日在金鑾殿上看不真切,没想到陛下眼底的冷沉之气更甚从前。
“你要请罪的,只有此事?”
左相颤了颤,好半晌苦涩道:“姜妃大错,还望陛下看在九皇子的分上格外开恩。”
“若不是看小九的脸面,朕会只降她妃位,贬为嬪?”嘉寧帝冷喝,话语森冷,“谋害皇嗣,单这一点,朕让她赔命,判左相府一个满门抄斩亦不为过!”
左相身子一软,忙叩首於地,“陛下,臣教女无方,以致犯下弥天大罪,臣死不足惜,只是忧心陛下,忧心我韩氏皇朝,实不敢就此赴死啊!”
御座上沉默半晌,嘉寧帝哼了一声,“左相有心了,你说说朕的天下有何好忧心的?”
左相抬首,脸色担忧,“陛下,帝家捲土重来,洛川在晋南掌权十年,祟南大营十万大军向来只听他一人之令,如今想必已是帝梓元的囊中物,而且朝臣和百姓都觉得亏欠了帝家,靖安侯府声势正盛,长久下去,势必一如当年之景,老臣实为陛下担忧。再言,太子殿下对帝家……”
他顿了顿,適时地停住,太子护佑帝家乃天下尽知之事,皇室和帝家早已隔著血海深仇,他就不信天子会乐见其成。
“起来吧,太子之事,朕自有主张。如卿所言,朕该如何做?”嘉寧帝的声音缓了缓,摆手。
左相心中大定,起身又走近几步道:“陛下放心,老臣这几日在府中思索帝家之事,虽靖安侯府已成威胁,可朝堂之上帝梓元並无可依靠之人。户部钱尚书是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工部、吏部、兵部的尚书是帝家倾颓后一步步升上来的,与当年的帝家没什么牵扯,礼部龚尚书和刑部齐尚书都是老大臣了,公正严明,自然不会相帮帝梓元。臣只是想著右相和帝梓元怕是情分不浅,又是个念旧的,日后……”
“右相上月来別苑向朕告老还乡,是朕安抚,他才留下来继续为相,卿不用担心。”嘉寧帝打断左相,抿了口茶,继续道:“晋南祟南大营的十万大军才是皇家的真正威胁,你可有解决的办法?”
左相被问得一怔,微一思虑才沉声道:“陛下,帝家在晋南传世百年,中原皇室之威向来难以企及,除非帝家后继无人,土崩瓦解,否则……此局难解。”
御座上沉默下来,半晌听到嘉寧帝放下杯盏之声,“卿难道不知,若是帝梓元暴毙,皇家必受天下人怀疑,晋南十万大军定席捲中原,否则你当她在京城立得安安稳稳的底气何在?”
左相低头,忙道:“老臣口不择言,望陛下恕罪。”左相这么一说也不过是表表忠心,一副全为皇家打算的模样罢了。帝梓元蛰伏十年,听说一身功夫绝顶,身旁之人武艺高超。连他请去的青城派宗师当初也没要了她的性命,还有一个帝盛天护佑在旁,即便是嘉寧帝,如今也不敢生此心,遑论他。
见嘉寧帝神色忧虑,左相继续道:“陛下不必太忧心,老臣定会全力助陛下稳住朝堂,绝不让帝梓元染指其中。”
嘉寧帝能饶过相府,为的便是他对朝官和江南的影响,否则相府早给太后陪葬了。
“卿的忠心,朕从不怀疑,再过几月,朕会把小九从西北召回,他年纪尚轻,还需要卿悉心教导。”
左相闻言,大喜,忙道:“老臣定竭尽所能,好好教导九皇子。”看来陛下確实对太子生了嫌弃之心,否则也不会將昭儿召回,相府有了盼头,左相自是喜不自胜。
“好了,你下去吧。”
嘉寧帝摆手,重新翻看奏摺。左相小心退了出去,隔了一会儿,赵福端著参茶进来,搁在嘉寧帝手边,听见他的冷哼声。
“一心弄权,中伤忠臣,留其何用!”
赵福见他脸色沉鬱,心底一动,看来经过这么多事,左相终是失了圣心,若不是为了靖安侯府,陛下必不会再容忍。
“陛下,老奴已经把她带来了。”赵福小声稟告,嘉寧帝摩挲著扳指,眼底微微一动,扬声道,“让她进来。”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一道人影走进上书阁,跪在嘉寧帝不远处,“承恩见过陛下。”
嘉寧帝抬首,眼睛一闪,“你原本唤什么?”
数月不见,帝承恩去了一身矫揉造作的娇弱,冷漠安静了许多,眉宇间也多了狠厉怨愤,只不过这一抹阴暗的情绪藏在眼底,不易轻易察觉罢了。
“罪女没有名字,得陛下赐名,就唤承恩。”帝承恩抬首,目光灼灼。
“你可知为何你犯了欺君大罪,朕还是饶了你一命。”
“罪女不知。”
“因为你够狠,皇宫的刺杀案和化缘山帝梓元遇袭都是你和左相的手笔吧。”嘉寧帝望向神色惊讶的帝承恩,缓缓道,“这几月,你以为朕在別苑只是休养不成?”
“承恩大罪,当初罪女一念之差,犯下大错,请陛下恕罪。”
“朕能放过左相,自然也能放过你。帝承恩,朕问你,你如今仍是想做帝家人,还是……”
“罪女誓死效忠陛下。”帝承恩猛地埋首,声声恳切,“陛下,罪女这些年只是以帝家女的身份被困於泰山,对帝梓元之事皆不知情,否则也不会成其弃子。罪女如今得陛下开恩保全性命,只愿报陛下天恩。”
数月前她还是即將嫁入东宫的太子妃,何等尊荣。如今她只是个受尽天下人耻笑的替代品。这些日子她被困在深宫小小的院落里,冷落淒凉,这一切全拜帝梓元所赐。
“朕相信你不知帝家之事,朕饶你一命,给你一次机会,等会你便收拾东西,去东宫吧。”
帝承恩倏地抬头,“陛下?”
“朕把你赐给太子,从今日起,你就是东宫的孺人。”
孺人位份虽低,却也是东宫的主子,帝承恩眼底带著惊喜,“谢陛下洪恩,陛下可要承恩做些什么?”
“做朕在东宫的眼睛。”嘉寧帝淡淡吩咐:“从今以后,你的姓便免了,就唤承恩便是。”“是,陛下。”“下去吧。”嘉寧帝摆手,帝承恩又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待上书阁外脚步声走远,赵福才开口道:“陛下,帝承恩毕竟是帝家当年选中代替帝梓元的人,她真的可信?”
“此女之狠、之能忍远超一般人,把她放在东宫,日后定有用处。即便用不上,只要有她在,以帝梓元的心性,必不会再在太子身上多用心,朕也可少些担忧。”嘉寧帝沉声道,突然低低地咳嗽起来。
赵福急忙上前,替嘉寧帝拍打后背,递上药丸让他服下,半晌后上书阁的咳嗽声才止住,赵福望著脸色微白的嘉寧帝,嘆了口气。帝家的重新崛起、小皇子的夭折、太后的薨逝,到底让陛下受了打击。而且这几月来,陛下频繁召见当年在军中的老臣,赐下不少恩旨给各地封疆大吏,为的便是稳固人心,免得这些人偏向帝梓元,动盪朝堂。
一顿忙乱下来,虽在別苑调养数月,身子却大不如前。
“陛下,您还是要听御医的,好好养身体,大靖的江山还要靠陛下撑著才行啊。”赵福劝慰。
嘉寧帝摆手,“放心,韩家江山一日不稳,朕绝不敢去见太后。”
嘉寧帝沉冷的声音在上书阁內低低迴响,渐不可闻。
冬日渐过,初春来临。
京城內新春融融,安寧睡到晌午,起来后一如既往准备去赌坊里大杀四方,哪知在小院外遇见了踟躕不进的施諍言。她顿了顿,掩下眸中异色,笑著上前,“你今日怎么来了?”
帝家之事后,施諍言前段时间常入宗人府探望安寧,不过东騫的婚书送到京师后,他便常闭於府,甚少入公主府了。
施諍言看见安寧,瞥见她面上爽朗的笑意,微一沉默,道:“安寧,我准备向陛下递摺子回西北。”
安寧顿住,脸上的笑意不经意浅了浅,低头,“是吗?等定下日子了我去送你。”
如果不是要等她一起回西北,施諍言述完职后,早就回去了。
“我们一起回京城,自然也要一起回西北。安寧,我打算上书陛下,求娶於你。”
温厚舒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寧猛地抬眼,直直朝施諍言望去。
年轻的少帅破天荒的有些紧张,不自在地別过眼,“我攒了这些年军功,求娶当朝大公主,陛下应该能看得上眼。”
安寧望他半晌,突然大笑出声,推了推他,一派豪气,“諍言,我知道你怕父皇將我远嫁东騫,才会好意帮忙。放心,如今靖安侯府崛起,父皇可捨不得失了一个驍勇善战的皇家统帅,他不会把我嫁到別国的。”
“安寧,我不是因为……”施諍言神色罕见地急了急,却被安寧打断。
安寧望著他,神情郑重,“諍言,如今东騫递来国书,这个时候你若求娶於我,定让东騫国顏面大失,你必会成为朝臣参詰的对象。施家手握重兵,一直是左相的眼中钉肉中刺。施老將军守了一辈子西北,刚正不阿,你別为了我,毁了施家一门清誉。”
施諍言是施家独子,將来必接老將军的帅旗守护西北。他一直谨言慎行,从不介入朝政之爭,这次肯为她做出这个决定,已是极不容易。
见施諍言还要开口,安寧拍了拍他的肩膀,释然地笑了笑,绕过他朝府门走去。
见她走远,施諍言沉默地立在原地,半晌未动。
出了府门,安寧揉了揉笑得僵硬的嘴角,嘆了口气。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在街上逛到暮色渐临,突然一辆马车从街道另一头驶来,停在她不远处。
安寧抬首,眉色一敛。握著马鞭的苑书咧著嘴笑,朝她使劲挥著手。安寧凝著的表情无可奈何地鬆动起来,那么聪慧的一个人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傻二缺的丫头。没瞧见她正不爽,也不想见著帝家的人吗?
马车布帘被掀开,帝梓元一身茶白晋服,靠在马车里,朝她望来,“天色正好,不如一起去翎湘楼坐坐?”
自仁德殿后,三个月来,这还是安寧第一次见帝梓元。
她不再是任安乐,陌生的脸,却是熟悉的神色。望著她眉间一如往常的坦荡温煦,安寧哼了一声,一副鬼心肠比谁都狠,居然还装成没事人,邀她逛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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