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2/2)

他说:“躲好。”

战事激烈。

吕昌民负隅顽抗,窥准空档往外放一枪,凭藉杂物阻挡,一步步往身后另一扇门挪去。

同伙有一人举手投降,黑子和另外两人躲在不同处继续抵抗。

秦琦趴在地上,不知去路,捂著肚子呜呜哭著。

厂房上空悬著低亢的男声,在硝烟四起的厂房显得分外雄壮而激盪:“你们已经被警方包围,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吕昌民背靠铁皮,急促喘著,“投你老母。”

混乱中,他听到一声低唤,“吕哥……吕哥,你在哪儿,快点儿救救我……”

他一震,脑袋贴著铁皮往外看了眼,秦琦就趴在不远处的地上,他低声,“这呢,快过来。”

秦琦一喜,不顾身上不適,起身往这方向跑来。

吕昌民低斥,“趴下。”

有警察注意到这边,吕昌民举起枪,帮她掩护。

这一下没打中,打在旁边钢板上,钢板距秦琦不到两米,火星四射间,却见她身体一晃。秦琦不动了,满脸错愕,缓慢低头看向自己小腹,几秒后,鲜血蔓延出来。

她被他的流弹打中,身体一软,歪倒在地上,双眼圆睁,盯著角落里的吕昌民,未乾的泪漫过鼻樑,落在地上。

最终,是他亲手杀了他的种。

“啊——”吕昌民失控,起身冲前面『砰、砰』连开两枪。

寡不敌眾,他暴露位置,瞬间被打成沙漏。

吕昌民溃然倒地,顺著秦琦的方向,手指动了动,失去意识之前,脑中迴荡他们刚才说的话。

——“不到最后,贏家是谁不知道。”

——“这不叫缘分,叫报应。”

如今,他断子绝孙,无人送终。

报应不爽,这一天,他终於明白了。

另一边儿,一小组警察距厂房不远处,发现一辆无牌照货车,上面逃下一个人。

有个警员瞄准对方小腿,砰一声,那人倒在草丛里。

他双手被束,头歪在一侧,拿手电照去,正是在外面打点接应,吕昌民的得力助手,王明全。

一切过去。

现场封锁,有个人不顾反对硬衝进来,大吼了两声,“游哥!”

高高大大的男人,明显带了哭音儿。

有医护人员正合力抬起一个人往担架上放,那人静无声息,双眸紧闭,胸膛平缓没起伏,不存在任何生还跡象。医生把氧气罩扣在他鼻端,过了片刻,上面出现轻薄的雾气,后面站的人才脱力般靠在墙上。

张硕扑上来,连声唤著,“游哥,你不能有事,你可千万別出事……我怎么办……”

“是我不对,你醒醒,我反应慢,来晚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医生挡了下,“安静,病人需要救治。”

眾人推著游鬆快步出去,周围是清理现场的工作人员,厂房里满目苍夷,横七竖八躺著几个人,地上鲜艷,充斥一股血腥味儿。

余男挪动脚步,走到外面。夜罩下来,天空仍然下著绵绵细雨,警车的红蓝爆闪灯飞快转著,渲染整个黑夜。她抬起眼,正好看见救护车消失在视线里。

周围都是长衣长衫忙碌的人,只有余男穿一件白色背心,一侧肩带掉了,皮肤裸露在空气里。可她並不觉得冷,雨滴拍打在身上,洗刷掉满身脏污。

有人往她身上披了条薄毯,是个女警,她扯一下嘴角,“谢谢。”

女警拍拍她肩膀走开了。

余男抬起头,绵密的细雨像一根根银针向她涌来。

无尽天幕下,她被缩成一个小小的白点儿……

大理医院

手术室的灯从深夜亮到黎明,余男蹲在角落,眼不眨的盯著那几个字。

张硕从外面匆匆回来,后面跟著几个人,余男侧头望了眼,不在乎般,又转回来继续盯著。

游父搀扶游母,游母泣不成声,旁边跟著莫惜瞳。

安静走廊里,只听得见莫惜瞳『噠噠噠』的鞋跟儿声,她率先走来,看向手术室的方向,先红了眼眶。她的手就在余男跟前,余男瞥了眼,那双手紧握成拳。

莫惜瞳回身,不出意外狠狠扇了余男一巴掌,余男没反应,她愤恨的说:“你凭什么?游哥为了你就快没命了,你怎么能安然无恙?”

张硕在路上已经把整件事简单交代了。

她有这反应,没人会意外。

余男还没换衣服,双手的血已经乾枯,垂在膝盖上。

她第一次任由別人抽她没有反击,无动於衷蹲在原处。莫惜瞳又是一巴掌,扇完她,再也绷不住,呜呜哭出来。

游母扑到门上,一声声唤著;“我儿啊,我儿千万別有事,让我可怎么活……”

张硕搂住她肩膀,和游父一起把她搀到椅子上。游母哭了会儿,反应过来,衝到余男面前,捶打她的肩膀,一声声控诉,让余男把头深埋在膝盖里。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儿子……为什么?他找你那么多年,放弃前途,那么小就离开我们出去打工……为什么会这样,最后还…….”

游母说不下去,捶打的手按在她身上摇晃不停。

余男握紧拳,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对不起……”

凌晨三点的时候,护士出来让游父签了份病危通知书,胸口那枪並未射中心臟,但联合腹部和腿上的伤口,失血量过多,並伴有局部感染,能否活过来,全凭意志。

游父颤著手签了字,游母几近崩溃,张硕另开病房让她休息。

病危通知书下面还有一份文件,手术开始前,游松片刻清醒,要求如果自己离开,签一份器官捐赠书。

警员王恆曾说过,“云南拐卖人口、黑市交易的案件实在太多,直接原因是器官紧缺,国內还没建立良好的捐献体系,也大多没有那种意识,中国人比较重视的是入土为安,所以黑市交易才会猖獗。”

然而,是否入土为安,他並不在乎。

这一夜,胆战心惊的熬过来。

手术室的灯早晨八点才熄灭,好在,游松熬过来了,他被转去icu。

中午十二点,他清醒了会儿,但生命体徵仍然微弱,能不能延续生命,这几天还要密切监测。

医生从icu出来,门口的人瞬间涌上去。

他摘掉口罩,“病人说想见个人,谁叫余男?”

游母一愣,余男手脚僵硬,隔著玻璃看进去,他浑身插满管子,氧气罩上有一层孱弱的白雾,躺在那一动不动,脆弱而单薄。满眼的白,墙壁,窗帘,被单,甚至他的脸,她没有一刻那么惧怕白色。

医生说,“只能说两分钟,病人不能太累。”

良久,余男摩挲裤线,扯一下嘴角,“还是游阿姨进去吧,我就不去了,等他……脱离危险我再去看他。”

游母望她一眼,没说什么,“医生,我是他妈妈,我能进去吗?”

对方点一下头,“別太久。”

走廊里安静了,张硕走到余男面前,隔了会儿才说:“游哥不会有事儿的,你放心……要不先找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等下午再来?”

余男垂著头,笑了笑,“也好。”

她转过身,顿了下,冲张硕说:“能不能先借我点儿钱?”

她的包丟在厂房里,身无分文,房子卖了,也没有去处。白振阳那里她根本不会考虑,况且不想阿婆担心。张硕二话不说,留下张卡,把钱包全部塞在她手里,外套脱下来,换掉她身上的薄毯。

余男低声说:“谢谢。”

她转身,那抹影子慢慢消失在转角,莫惜瞳默了会儿,快步追上去。

余男来到楼下,阳光明媚。

她抬起头,乌云散去,天空蔚蓝如洗。

雨后气息清爽,鸟儿在广袤的乐土自由翱翔。

世界像被重新洗刷了一遍。

有人拽住她胳膊,余男回头,

莫惜瞳道:“我有话跟你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