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火焚狼谷(2/2)

第二桶火油炸得更烈。火浪裹著碎石扑面而来,陈玄礼只来得及护住胸口,脸却被热浪狠狠舔了一下。剧痛瞬间席捲全身,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皮肉,他听见自己的头髮在燃烧,发出“滋滋”的响,眼前的火光里,竟晃出燕离石在火海里的身影。

“玄礼!”华黔云的绕指柔突然从火浪里穿出,剑穗的红绳缠住他的腰,將他拽出火海。少年的脸已肿成了紫黑色,左眉骨到下頜的皮肤都焦捲起来,露出底下鲜红的肉,像块被烤坏的皮肉。

“別管我!”陈玄礼推开他,抓起地上的断矛。火油顺著岩壁往下淌,整个山谷已成了火海,狼骑们在火里乱窜,战马的嘶鸣与人体烧焦的味混在一起,呛得人睁不开眼。他看见阿史那正踩著狼骑的尸体往谷壁的石缝爬,那里有处仅容一人通过的险径,是去年猎熊时发现的。

“哪里跑!”陈玄礼的断矛掷了出去,却被阿史那回身用弯刀劈开。突厥首领的披风已燃著,却依旧疯狂地往石缝里钻,红宝石弯刀砍断挡路的灌木,像头濒死的野兽。

陈玄礼扑过去时,火浪正从石缝里翻涌出来。他死死抱住阿史那的腿,任凭火焰舔舐著后背,焦糊的皮肉粘在对方的狼皮披风上。少年的脸贴在滚烫的岩石上,左半边脸颊的皮肤已完全脱落,血混著菸灰淌进嘴里,又苦又涩。

“一起死!”阿史那的弯刀狠狠扎进陈玄礼的肩胛。剧痛让少年的意识有些模糊,却抱得更紧了。他听见华黔云的绕指柔穿透阿史那咽喉的脆响,看见突厥首领的眼睛瞪得滚圆,最终带著不甘倒在火里。

当葛福顺的飞骑营扑灭最后一处火点时,整个葫芦谷已成了焦炭的顏色。陈玄礼趴在石缝边,左脸的焦皮粘在岩石上,揭下来时带起层血肉,露出森白的颧骨。华黔云用剑穗为他包扎,红绳缠在脸上,像道狰狞的勒痕。

“玄礼……”苏綰的声音带著哭腔,药囊里的金疮药撒了一地。她不敢碰少年的脸,那里的皮肉还在冒烟,连最温和的药膏都怕刺激到。

陈玄礼却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破锣。他摸了摸腰间的紫藤叶,那半片枯叶竟在火里保存了下来,只是边缘被烤得发脆:“老帮主……看见了吗?我们贏了……”

李隆基走进谷中时,夕阳正把焦黑的山崖染成金红。他看著满地的狼骑残骸,看著那些插在炭化木桩上的残肢,突然弯腰捡起块嵌著红宝石的弯刀碎片——那是阿史那的佩刀,如今只剩这点念想。

“太子殿下,”张诚的声音带著疲惫,甲冑上的焦痕像幅诡异的画,“清点过了,一万狼骑,无一生还。”

陈玄礼被华黔云扶起来时,左脸的红绳已被血浸透。他对著李隆基想行礼,却被扶住了。太子的手按在他没受伤的右肩,掌心的温度透过青布衫传来,像无数个训练的清晨,那个沉稳的声音总在说“再坚持一下”。

“你的伤……”李隆基的声音有些发颤。

“小伤。”陈玄礼的左手摸了摸脸,触到凹凸不平的皮肉,却笑得更响了,“老帮主说,伤疤是好汉的勋章。我这脸,以后就是最好的勋章。”

谷口的风卷著焦糊味吹进来,带著种惨烈的暖意。陈玄礼望著被烧成焦炭的迎宾馆,太平公主的凤袍碎片掛在断墙上,像片未落的残叶。他知道,这道疤会跟著自己一辈子,像个滚烫的烙印,刻著葫芦谷的火、燕离石的笑、赵老栓的烈,还有这场用热血换来的安寧。

夜幕降临时,谷中燃起熊熊大火,將狼骑的尸体焚成灰烬。陈玄礼坐在火堆旁,看著火星飘向夜空,像无数个牺牲的魂灵在飞升。华黔云的绕指柔搭在他肩上,苏綰用银勺餵他喝药,药汁的苦味里,竟品出了丝回甘。

这场火不仅烧尽了突厥的狼骑,更烧断了草原与中原之间那根贪婪的线。而陈玄礼脸上的疤,成了这场胜利最醒目的碑,提醒著所有人:犯我中原者,纵远必诛,纵强必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