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浩然气(1/2)
刘虞特地设座与眾人分配笔墨文书。振袖击掌后,侍从鱼贯而入。
案几次第排开,松烟墨锭研於砚中,斑驳竹简铺展如阵。
目下,府邸內除却四郡太守、渔阳营校尉、大小佐吏以外,还有五十个奔命屯將。
奔命兵皆临时召集,没有统帅。
“诸君可各抒良谋。”刘虞目光掠过五十名屯將的坐席,“一个时辰为限,诸公得给虞出个好方略。策成则共署姓名。”
“若战事不利,朝廷问罪——”他目光如冰梭般刺向四郡太守,“在座朱紫布衣,將同赴法场!”
满堂死寂,唯闻墨块研磨声。
刘虞这招自是用的极妙,將所有人都绑在战车上,那就不存在谁来担责的问题了。
幽州出了事儿,刺史难辞其咎,但在朝廷问责之前,刘虞会先上书各郡太守避战之罪。
如是,除了齐心击退来犯之敌以外,诸公便再无办法。
刘备安心了,他跪坐榻上,狼毫在指间轻旋,正要下笔呢。
忽闻“啪嗒”脆响——右北平太守刘政掷笔於案,笔管滚落於地。
“此战断无胜理!”他扯开交领喘气,喉结窜动。
“熹平大败以来,幽州精锐盪竭一空。”
“事后,鲜卑年年南下抄略,各郡损失尚未补员,又逢鲜卑主力寇关,人心慌乱,稍有败相,则境內乌丸蜂起,渔阳、右北平將首当其衝……”
乌丸与鲜卑虽然都属於东胡部落,乌丸部落更为亲汉,一直居住在汉境,充当著边塞斥候的作用。
这批人叛降不定,且人数眾多,若见鲜卑南下,指不定各部大人伙同鲜卑一起抄略也说不准。
刘虞徐徐拾起毛笔,放回案上,道了句:“那府君的意思是?”
“下官以为,鲜卑南下抄掠,无非是为了钱粮、男女生口而已。”
“那汉兴之世,边塞如何安泰的?”
“旧制,由青徐二州出钱,给鲜卑恩赏岁幣二亿七千万钱为常。故而明章二世,保塞无事。”
“只要能退敌,大不了由我幽州士民拨钱,给他檀石槐两倍钱货,以求退兵,又有何不可?”
诸人闻言,议论纷纷。
话未竟,客席霍然立起一道素影。
刘备怒髮衝冠:“府君此言差矣。”
刘政侧目望去,见那青年眉骨峻拔、额庭开阔,还当是哪家富贵子弟,待看清其內里穿著粗葛深衣时,刘政肥唇不屑一撇。
“阁下是?”
“涿县刘备,字玄德,暂领涿县奔命兵。”
汉代能在名字前报上出身地的,一般都是能打探出底细的。
哪家是郡望、哪家是县望,一眼便能分清。
刘政眼珠子转了半响,方才在属官的提醒下弄清这人底细,原来只是一游侠而已。
“阁下祖上可当过三公,当过九卿,当过世代二千石?族中可治过经学,有什么学问传世?”
“都没有……你祖父举孝廉得县令,父为斗食小吏,至你这一代人已是白身!”刘政手指重重锤案,“州里谋的是国事,是天下事,你区区一介没落乡豪,怎敢置喙?”
“左右,与我赶將出去!”
甲士铁靴踏地欲动时,刘虞广袖一挥。
“且慢,即是论家国天下,如何不能让壮士献计?”
“玄德,你说刘府君之言有失妥当,可有何解?”
刘备拱手道:
“回州君,方才刘府君所言,由幽州士民拨钱,敢问这幽州士民是谁?无非是黎元百姓。”
“刘府君欲割幽州民膏饲虎,可问过冻馁边民?”他指向窗外,风雪中似隱约传来市井哀歌,“幽州连年兵灾,民不聊生。若为了退敌,横徵暴敛……幽州必生祸乱。”
“某若是檀石槐,大不了拿了钱货,再一通攻杀下来,抄掠四野,激起民变。”
“待来年幽州內外疲敝,便更好破关了。”
“此绝非退敌之策,实教檀石槐知汉兵可欺也。”
刘虞沉思道:“玄德所言为是,宰割黎民,壮大鲜卑,委实不妥。”
之所以將刘备等屯將召来,其实倒也不是刘虞亲近下层军官。
实乃四日前,刘备上书州里,早早言及警备边防之事,刘虞见上书之人是一介白身,草草看过一眼后便將那文书丟入火中。
谁料,短短四日,边情骤变。
这回便是刘虞再轻傲武人,也不得不重视刘备了。
“玄德既然认为此计不妥,可有別的对策。”刘虞声线沉静,却惊得刘政心中一颤。
“州君!”
刘虞伸手打断:“不必多言。”
“诸公早些时日都说大雪来临之前,鲜卑人就会走,如今雪过天晴,鲜卑人在何处,他们越来越朝南边走了!”
“尔等既对兵事,无甚见解,莫不如听听壮士所言。”
刘备頷首道。
“早先,在下便与州里上书,檀石槐的目的从来不是并州,而是幽州,如今还是这个看法。”
“而且,在下以为鲜卑人虽大作声势四路来犯,实则主力是朝著广阳郡来的。”
广阳太守刘卫心下大震:“何以知之?”
刘备又道:
“熹平大败后,汉家边塞千疮百孔,正是胡兵用武之时,檀石槐所求非钱粮,乃断汉家脊樑耳。”
“州君这两年多行德政,不断吸引鲜卑、乌丸部落来归附汉家,安定边防。”
“檀石槐不愿见到汉家边塞安寧,也不愿看到乌丸继续依附汉军,一定会来打击幽州,使得归於汉家的部落回到鲜卑阵营,为其羽翼。”
“往岁冬日,他出兵试探,汉军反应並不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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