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推諉(1/2)
蓟县州衙深似海,五脊重檐压雪寒。
相较於涿县衙署的侷促,幽州刺史府气象森严。
九级青石阶托起兽环朱门,檐角垂冰如剑戟林立。
刘备初入仪门,便听得正堂各家幕僚彼此爭鸣。
右北平太守刘政、涿郡太守温恕、广阳太守刘卫、渔阳太守饶斌四人各对幽州防务大放厥词,却谁也不肯鬆口。
宽敞的堂屋中,气氛凝重。
他们各自占据一方,眼神中透出警惕。
侍女们端来精致的茶具,为各家府君一一斟茶。
热气裊裊升起,却无人理会。
四人都把目光看向堂中的沙盘,这是当年伏波將军马援发明的物件儿,积土成山,引水为河。万里疆域缩於方寸,却比真实的战场更令人窒息。
刘备入屋后,自是被小吏引向客座,眼下他还没法子插足四家太守之间的勾心斗角。
引路的小吏只道是:“玄德莫急,心有疑虑也莫问,稍后,州君自有指示。”
州君自然便是当今幽州刺史刘虞了。
刘伯安这辈子来了两回幽州,这回是刺史,下回就是州牧了。
刘备倒也不知刘虞玩的什么样,他与田楷等一眾奔命兵屯长只在旁边静观局势。
屋里的四位太守也没把这些小嘍囉放在眼里。
便是当著外人亦口无遮拦。
看样子好像是发现局势不对,开始著急了。
鲜卑人可不会等他们商量好在进攻,雪停之后,必然南下。
广阳太守刘卫踞东席,一身黑色官袍绷著圆硕身躯。情绪激昂时,他紧贴腰际的玉佩微微颤动,满腹肥膘好似都要兜不住。
“饶明府!渔阳营精兵千人,全甲全骑,岂能作壁上观?”他伸手拍案,茶汤在耳杯中晃出涟漪:“广阳乃是州治,若沦落敌手,渔阳焉可独存!”
“刘君这是说什么话,渔阳郡坐守上古口,此乃兵家必爭之地,加之郡內不仅多鲜卑,更多乌丸杂部,胡人居心叵测,兵走则叛,渔阳营去了广阳郡,万一鲜卑乌丸两家合力,破了渔阳,责任又在谁?”
“你们广阳郡內的居庸关是兵家形胜,那卢龙塞就不重要?我这渔阳营啊,还得照顾著南边的右北平,自是走不得的。”
“倒是涿郡常年在后方,没被鲜卑人抄掠过,你自可求温君拨你千人也无妨嘛。”
涿郡太守温恕听完,面颊涨如猪肝:“诸君莫要看我,昨日传回消息,鲜卑別部正走蒲阴陘,经五阮关正向涿郡进兵。”
“涿郡虽在后方,多年不曾被鲜卑搅扰,可如今却也是岌岌可危。”
“老夫倒还想向诸君求些援兵的。”
四位太守拉拉扯扯,谁也不愿意离开防区。
堂上爭锋愈烈。刘卫肥指划过沙盘上的居庸关隘,叩得松木底盘咚咚作响:“別爭了,当务之急,得早日协调关防,鲜卑主力聚於并州?我算是看穿了,这是天大笑话!一日前,斥候亲眼所见,中部鲜卑的旗號已出现在居庸县!这是冲我广阳郡来的。”
“何止是中部鲜卑?”温恕嗤笑,“西部鲜卑的拓跋旗號也不少……”
“都错了,是东部鲜卑中的宇文部!”刘政声音顿挫起伏,“我郡有斩获的胡虏斥候首级为证!”
“宇文部本是匈奴別部,部眾皆髡头,而其他鲜卑部落则多为编发索头,诸位要看看人头吗。”
温恕纳闷:“那就怪了,既然我等四郡皆有敌军踪跡,难不成他鲜卑人要来个四路夹击?”
“未尝不可。”
“那你等说如何办?”
“传羽书回雒阳,等陛下发落便是。”
“或是我等再商议几日……”
大敌当前,四个人精却还在互相推諉,没一个肯出头。
刘备由小吏引入客席后,一直打量著四人形貌,静坐不言。
幽州民间有句名言形容这四郡太守,肥头大耳刘广阳,尖嘴猴腮温涿郡。油头滑脑饶渔阳,衣冠禽兽刘北平。
光是听这几个词儿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
“诸位太守都快吵累了,州君还没出面。”
“想必这位宗室重臣,此刻正在屏风后烹茶观火吧?”
与刘备同席的田楷闻言,稍稍向前,倾身耳语道:“玄德说的是,鼠辈怯战!平日盘剥黎庶如虎狼过境,今见胡马便成缩头龟!”
“雒阳距此不下两千里,等鸿翎急使一来一回,七八天便过去了。”
刘备目光扫过沙盘上犬牙交错的兵力標识,摇头道:“非止怯懦。一则,当下敌情不明,如雾里行舟,鲜卑人突然杀了个声东击西,想必府君们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早就六神无主了。”
“二者,没有统帅。各郡太守是平级的两千石,渔阳校尉、护乌丸校尉也是两千石。”
“此番朝廷重心在并州,幽州以防御为主。各家太守都有自己的防区,万一出了岔子,朝廷责问起来不好交代。”
“虽则有刺史在场,可州君毕竟只是六百石的监察官,各郡事务实际上还是太守们说了算。”
“倘若州君一声令下,诸军合兵应敌却败了,谁来为此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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