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发酵罐初显异状,技术科突袭检查(2/2)

“实验?”王守仁旁边的年轻技术员嗤笑一声,打断周晓白,“什么实验需要把好好的粮食熬成糊糊放臭了?还弄得一地狼藉?这符合哪门子的技术规范和安全条例?”

后勤那个小干事也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王工,您看看,这满地又是火又是水的,万一失火了怎么办?还有这气味,影响多不好!我们后勤也是接到反映,说这边动静太大,气味异常,才不得不请技术科的领导们过来看看,这特批的物资,到底用在了什么地方!” 他刻意强调了“特批物资”几个字,目光瞟向王守仁。

王守仁的脸色更加阴沉,他不再看路白,而是直接对身后的技术员下令:“小张,小李!立刻全面检查!所有物资使用情况,设备安全状况,现场卫生,还有…这堆不明物体!” 他厌恶地指了指那几个陶罐,尤其是还在渗漏的一號罐,“取样!记录!拍照!任何不符合技术规定和安全生產要求的行为,都要详细记录在案!杨厂长特批,也不能胡来!”

“是!王工!”两个年轻技术员立刻拿出照相机(这年代可是稀罕物)和记录本,板著脸就要往里闯。

傻柱急了,擼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哎!你们想干啥?凭啥乱闯乱拍?” 周晓白也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仓库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充满了火药味。技术科突如其来的“检查”,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这几日辛苦营造出的希望气泡。那口渗著污液的发酵罐,此刻成了最刺眼的“罪证”,散发著失败和危险的气息。

路白的心沉到了谷底,但大脑却在高压下飞速运转。李怀德!这背后绝对有李怀德的影子!他利用技术科这根“大棒”砸下来了!而且选在了这个最糟糕的时刻——发酵罐出现明显污染异状的时候!王守仁这种纯粹的技术官僚,眼里揉不得沙子,尤其见不得这种“土法上马”、毫无规程可言的“野路子”。他看到的只有浪费、混乱和潜在的危险。

怎么办?硬顶?只会激化矛盾,坐实“胡闹”的罪名。解释?对方根本不会听一个学徒工关於“土法抗生素”的天方夜谭。

就在这剑拔弩张、两个技术员已经举起相机对准那口渗漏的罐子和凌乱的现场,王守仁脸上掛著“果然如此”的冷笑时,路白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没有爭辩,没有阻拦,反而侧身让开了通往恆温水浴锅的路。他的目光越过气势汹汹的王守仁,落在了他身后那个拿著记录本、正准备拍照的年轻技术员身上。路白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王工要检查,我们当然配合。技术科的领导,肯定比我们懂规范。” 他话锋一转,指著恆温水浴锅夹层里那个插著的、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玻璃温度计——那是他用废弃的体温计改造的,“不过,在取样之前,能不能请这位技术员同志,先帮忙確认一下我们维持的这个水温?我们自己测是三十度左右,但设备简陋,怕不准。技术科的仪器肯定精密,我们也好心里有个数,看看是不是温度控制出了问题,才导致这罐子…出现异常?”

他的姿態放得很低,把“检查”巧妙地转化成了“请教”和“求助”,矛头直接指向了现场最核心、也最可能被技术科人员本能关注的技术参数——温度。而且,点出了“温度可能导致异常”,暗示这“异常”並非全然不可控的胡闹,而是实验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

王守仁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路白会是这种反应。他身后的年轻技术员小张,动作也顿住了。作为一个技术员,对“测量”和“数据”有著近乎本能的敏感。他下意识地顺著路白指的方向,看向了恆温水浴锅夹层里那个插著的、水银柱正指在某个刻度的简陋温度计。虽然那温度计看起来极其粗糙,但確实是在测量关键参数!

王守仁皱著眉,没说话,但眼神示意了一下小张。小张犹豫了一下,出於职业习惯,还是暂时放下了相机,从隨身的工具包里,掏出了一个看起来正规许多的、带有金属保护套的工业温度计。他走到恆温水浴锅旁,拨开路白那根简陋的“作品”,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標准温度计插入夹层的温水中。

仓库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灶膛里柴火轻微的噼啪声和水浴锅里水泡翻滚的咕嘟声。所有人都屏息看著小张的操作,看著那根標准温度计的水银柱缓缓上升、稳定。

几秒钟后,小张盯著温度计的刻度,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古怪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又凑近仔细看了看。

“多少度?”王守仁有些不耐烦地问。

小张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路白,又看向王守仁,声音带著明显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王…王工,水温…三十点五摄氏度。波动…不超过正负零点三度!” 他说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路白那根简陋的土造温度计——它的水银柱,赫然也指在接近三十度的位置!误差小得惊人!

王守仁脸上的冷笑瞬间僵住了!他猛地抢步上前,一把夺过小张手里的標准温度计,亲自对著光线查看刻度。没错!三十点五度!极其稳定!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住路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和一种被顛覆认知的衝击!这个学徒工,用废弃仓库、破木板、烂玻璃、泥巴灶台和一根破体温计改造的玩意儿,竟然把水浴温度控制在了三十度,误差小於半度?!这怎么可能?!

路白迎著王守仁难以置信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中带著点学徒工特有的、恰到好处的忐忑:“王工,您看…这温度…还行吗?我们就是瞎琢磨,全靠傻柱哥盯著火候,还有周护士和秦姐帮忙看著记录,一点点试出来的…”

他轻描淡写地把功劳分摊给团队,更显得真实可信。而那句“瞎琢磨”和“一点点试出来”,则像一根刺,扎在了自詡专业、讲究规程的王守仁心上。

技术科突如其来的兴师问罪,被一根精准的土造温度计,暂时卡在了半空。王守仁脸上那倨傲的冰层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深藏的惊疑不定。他看著路白,又看看那简陋却精准维持著温度的恆温水浴锅,再看看那口还在缓缓渗著污液、散发著失败气息的发酵罐,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学徒工,和他这个“土法熬製”的项目,似乎並非他最初预想的那样简单…和荒谬。

仓库里紧绷的气氛,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凝滯和转向。路白知道,危机只是被暂时延缓,远未解除。王守仁的震惊,很快会被更深层的疑虑取代。但至少,他为自己和这个刚刚起步、就遭遇內外夹击的小组,贏得了一丝喘息和…可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