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贱民不配哀荣(2/2)

尤宣扫视一周,街坊看了一场戛然而止的闹剧正在不明所以,见他怒目各自无味散去,他鬆了口气,转身关门,留下生硬的一句:“此事你犯不著求我。”

暮鼓敲尽,杜从郁在闭门最后一刻踏进安仁坊,他满脑子都是如山崩溃的眉眼,昨日还熠熠生辉的鹰眼只一个日夜不见再也不见生机,她一直在咳血,郎中说她心肺內挫,由內而外的伤最是药石无灵,若长久鬱鬱寡欢这病就扎下根了。

不成,他不能眼睁睁看著如山枯萎,可他用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认若谷的功绩,他只知道自己从静息园离开后分別去了水部司和龙首渠的斗门桥,在那里他找到正在水中关闭將军翣的杜佑,他为父亲帮忙,在斗门段和父亲待了半晚。渠水疏通,暴雨止住时,他们都认为是因为各段共同衔接才得以挽救大难,直到他们入渠检验,他才听闻初九道段出了人命,才看到趴在岸上的尸首竟是若谷。

棺槨是杜从郁遣人找来的,这是他能为若谷留得最后的体面,否则水部司的人只会匆忙间喊了家认人,但当时他和父亲就发现了蹊蹺,初九道段的水吏无一不和尤宣言辞相同,他们都说若谷是自己前来,死因则是被回流压进渠底过久,引发寒邪导致暴毙。

自己前来?杜从郁不信,仓仓是如山自小长大的隨侍,她不会撒谎,她找来静息园时清清楚楚告诉他们,是尤宣再三请求若谷协助疏渠!

可尤宣在他的逼问下指天发誓自己从未擅离职守,咬定是若谷自主前来,是他说內渠安置了將军翣,他有调动的能力。

杜从郁几乎要对尤宣动手,杜佑按住了他:“查,趁著还未整理或许能有线索。”

半晚彻查,一日扫遍了內渠,诡异发生了,看似凌乱本应满是痕跡的內渠中居然没有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跡。

咣!此刻,进了家的杜从郁推开烛光鋥亮的书房门,他知道父亲在等他。

“你还是去了家,不是告诉过你,万事未定不可莽撞!”果然,杜佑一见小儿子便怒斥道,“若谷的事你不要掺和,如山也不要见了。”

杜从郁不傻,这句话已然戳中了怪异的命脉,他问:“父亲可是知道了因由?”

杜佑轻哼,讥笑落在嘴角:“应你恳求,我向杨相求赐家功勋,起初我和你一样,认为即便若谷自行协助治水,那也该得个身后哀荣,他的死若是能帮家破制至少死得其所,可我也昏了头,功勋岂可落於商家!”

“为什么不能?商家不是罪奴不是钦犯,得个身后殊荣,落个光耀门楣的虚名能违背什么礼制?”

“稚嫩!”杜佑长嘆,“直到杨相斥责我昏了头,他亲口说出『商贾低贱不配行赏』我才悟过来是我们想简单了,你可知尤宣治水有功,已被杨相上表圣人,吏部得了令,正擬制书准备封赏尤宣了!”

杜从郁一知半解:“为什么是尤宣的功绩?他为夺郎的功绩才设此阴谋?可他怎么知道昨日暴雨……”

“不知道,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杨相要的只是若谷不能入仕进水部司,他绝不允许卢杞的人处处掣肘於他!”

晴天霹雳,杜从郁晃了晃,若谷的死因竟是如此:杨炎得知卢杞纳若谷在名下,这才后悔白白送个大功给卢杞,他猜到卢杞定会调用若谷盯上杜佑,但杜佑欣赏若谷,自然不能尽力防备,杨炎想要安稳,除非若谷插不进来。

“为了和卢杞爭斗,他把兄的命视为草芥?为了逼父亲和家恩断义绝,於是用了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尤宣!而在杨相门下站稳了脚跟的尤宣又能成为看守父亲的工具,若谷举荐的矛盾让他对父亲產生了怀疑,他对任何可能的背叛都要提前採取反制,他好狠!”

通了,杜从郁的疑惑都通了。他转身开门向外跑,就算违逆宵禁他也要告诉如山阴谋背后的危险。

“来人!把他按下!”杜佑一声令下,藏在夜色中的家奴从四面围住杜从郁。

“父亲?为什么?放开我!”

杜佑怒其不爭,大骂:“让你知道缘由是为了让你警惕无妄之灾,是为了告诫你家无用沾上危险,不是让你犯险跑到女子面前逞英雄,冥顽不灵!今日开始禁足,直到此事有了结果,你彻底与商女决断!”他扔块布在家奴手里,喝令,“没我亲口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杜从郁被布堵住了口,扯著嗓子闷叫,杜佑怒目看他跳脚挣扎,落下眼帘时双眉紧蹙,狠……那是杜从郁还不知道家即將发生的事,杨相岂止狠,不够冷酷的人何谈坐上权相之位,而自己也得狠,才能保杜氏良性生存。

至於家,就当不曾相识,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