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高门贱子(1/2)
暮色渐深,家兄妹由马奴送去坊內邸店,两人离开时都还没从受宠若惊中脱离出来,又卑微又振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常有,即失即得罕见,峰迴路转竟在同一天发生,他们都不敢信。
卢家私宅的门闭上一刻,一个人影出现在院內,卢元鹰,他一直藏在內室听他们谈话。
卢杞见到卢元鹰,笑容堆上了脸,每一丝皱纹都盈满了和蔼,他微笑著说:“鹰儿,为父这么做可合適?”
“谢过父亲。”卢元鹰上前扶住卢杞的臂膀,將他迎入书房。
烛火明亮,只有父子俩的小院静謐清冷,卢杞仔细端详卢元鹰,开口先吐出连串愧疚:“为父得新圣抬爱实在忙得分不开身,府中又是悍妻裹乱,咱们父子半年没有今天这样安静说说话了,可惜你阿娘不在。”
“我会告诉阿娘父亲惦记著她,她一定很高兴。”
“多想你阿娘能恨一恨我,她越是宽厚我越深觉对不起你们母子,鹰儿,自你从西州归来再未唤过我阿爷,即便今日我应了你的托请,你依旧这样疏离,你是还为当初被迫离家戍守边疆怨我吗?”
“怎么会?”卢元鹰安慰只要见面就要阐述一遍愧疚的父亲,“儿大了,总不能像小元辅一样黏腻。”他口中的是卢杞与正妻卢李氏唯一的嫡子,六岁的卢元辅。
“可在我心里你一直和元辅一样大,还是见了我就缠著不放的小童子。”
卢杞此话一出,两人都不由记起十六年前的尷尬,那年卢元鹰也是六岁,正是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他与母亲薄殷却被卢杞娶进门的正妻强赶出府,为杜绝卢杞旧念,卢李氏逼薄殷皈依佛堂,剃髮为尼。
往事难追忆,因为皆是腌臢事。
卢杞虽生於范阳卢氏,但年少时父亲却因安禄山盗东都正直死节,不多久母亲也鬱鬱而终,加之天生蓝麵皮不受大族待见,家道中落又让他饱受排挤。在外,丑陋面容更是处处碰壁,高门女子见了他掩不住的嫌弃,年近三十也未能结上门当户对的姻亲。但大族中的没落一房向来没人在意,没几个人知道早早出族的孤子卢杞其实早和一家商户的女儿自立了小院过上了平凡夫妻的日子。
男女之事最是没道理可讲,家境普通的薄家夫妇想不明白女儿到底看上卢杞什么了,才,不算高人一等,貌,更是低人一等,姓再大,家道中落也没用,虽说他是入了仕,不过是掛著世家的名份入荫,做个从九品的文人军曹,实际还是个穷酸丁。可薄殷就是一眼相中了卢杞,还非他不嫁,薄家娇宠女儿,扛不过她日夜哭哭啼啼,横下心允了这门亲事,两人在薄家的支撑下虽然没有明媒正娶,却也没人打扰过得和睦开心。家和万事兴,无论在外生多大的气,卢杞只要一进家门见到温柔娇妻和虎头虎脑的儿子,怨气当即就消了,他对卢元鹰的爱中还倾注了不少感恩,儿子和薄殷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俊朗可爱,没像他可太好了。
貌丑,官场便不顺,卢杞整日因为长相怪异被同僚嘲笑,被上官明著鄙弃,饱受欺凌的他敏感自卑。薄家从商,岳父大舅乾的都是算计买卖,他在商家的环境下耳闻目濡练就了一副精算心窍,渐渐地,卢杞便生出了两幅面孔:对同僚,他扭曲阴狠,凭著算计睚眥必报;对上官,他通透玲瓏,用一副能看穿人心的毒辣眼目一味装作不经意的迎合,长此以往,他凭著敏於常人的奸邪盘算竟在向来“身言书判”(身材相貌占第一位)的官场受到了奉节郡王李适的青睞,获得一批心思不正的身后从属。
运气不来追也追不到,运气来时赶也赶不走,就在卢杞因上官厌弃只让他悬掛空职鬱郁不得志时,李括被为立太子,卢杞作为郡王府旧臣自然而然被詔入皇城,他调度从属游刃有余,这帮心思狠、下手硬的从属一步步跟著他踏进了含元殿,至此,卢杞一脉得势,朝中直臣对他又恨又怕。
仕途平步青云,家族荣耀唾手可得,被重视的同时生活就不能隨心所欲,仕商不通,不再是无名小吏的卢杞重回大族主支地位,族谱上未记载的姻亲空缺成了他必须面对的重要的抉择:继续和薄殷生活,从此族谱空缺,他到死都是未婚之身,卢元鹰也不能入卢氏宗祠;要么和官女结个门户相当的亲,卢元鹰能过继正妻名下,名正言顺入卢氏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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