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鸡同鸭讲(2/2)
果然,朴遂对著那副玉珠还在微颤的算盘勾了勾唇角,道:“三三之彩何来九九同心?上算也只能靠上《论语·为政》中的三十而立,娘子这三三之论与立身、立业、立家相符,和九九同心略远了些。”
原来如此!如山鄙夷瞪向朴遂,这个假迂腐的臭酸丁,之前来来回回地绕就是为了探她虚实,若自己实力微末他便拒婚,实力雄厚他便趁机坐地起价!她刚才口出狂言许出千金之约果然钓上了朴遂的胃口。
“唯利是图,狗辈!”如山低声咒骂。
如她预料,朴遂真的掰起她的话茬开始藉机抬价,他的眼帘再翻起时没了呆相,目光闪著精明的光,口中之乎者全剩了算计:“某瞧娘子盛情,资装应重要彰显『夫妇之义』,贤妇其家若能以『六六家顺』相佐则足显敬诚之心,不负两姓之好。”
如山心脑俱裂,六千金?六千锦?饶是公主出嫁也没这么趁火打劫的!她猜到了朴遂酸腐皮囊下的奸佞,却没想到他敢开出翻倍的数额,他血盆大口之下就是借著她有所求榨乾家的油水!现在看朴遂已是面目丑陋,如山不再客气,只最后追问一句:“陪嫁高低隨聘礼涨跌,朴郎倒是说清聘礼怎么计算,嫁妆哪里掌管?”
被贴脸问到明码標价,朴遂无处可躲,脸上掛相,大皱眉头不悦道:“婚姻乃结两姓之好,上事宗庙,下继后世,岂能与贩夫走卒交易货物等同?娘子张口铺面,闭口利息成何体统,三书六聘不会少你,何必又是绢丝计利,又是黄金算点算?”
如山当即没了礼数,对这么个假道学她犯不上尊重,直懟上去:“你问得我陪嫁,不许我问你聘礼?你面如盆大吗?”
朴遂这下是真惊恼了,怒道:“如此计较泼悍,岂是君子淑女议论婚嫁的態度?好人家的女子哪有你这样字字铜臭句句屙堵的?女子当眾逼男,你的敬诚之心在哪里?”
如山拍案而起:“敬诚之心?你是失心疯了还是著邪祟了?好一个『仁义而已矣』,还六六『敬诚』?你家是娶妇还是索赎?你个披著圣人皮的钱癆,装腔作势,假痴不癲,內里字字都在算计我家钱囊!要不说不要脸的朴老物把你捧得什么似的,就是他男盗女娼才生了你这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腌臢泼才!”
朴遂没想到如山会如此不顾脸面后果,他抄起茶杯向如山泼茶,却被她闪身躲过,朴遂又急又气又恼,大骂:“粗鄙!牝鸡司晨!嫁进来也是人所不齿,被人低看,连累某伤及身份脸面,《礼记》有云……”
“云个屁!谁说要嫁你了,连累你个屁!少整这弯弯绕!”如山一把薅回算盘,“我家陪的是真金白银铺面田庄,是养家生息的实在东西,我来不是听你云啊曰啊贬损我抬高你妄想掌控我的屁话!朴志良宠你生母,看上我家能为你撑腰,可你吃著女人的红利却装出一副清高模样反来窥我家底,呸!道貌岸然的蠢坏东西!无能鼠辈才会大费周章装点一身轻浮皮,你就是绣枕头大草包!”
如山的话辛辣刻薄,把朴遂扒得乾乾净净,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吭吭哧哧只剩了人身攻击:“你……市侩粗俗!錙銖必较!圣人教化礼乐薰陶方是立身之本,你这恶妇纵然家財万贯也不过是沐猴而冠!”
“你才是猴!你全家都是猴!装腔作势的俗物!”如山炸毛斗鸡似的,对她来说,家三代读书人填满了她的前半生,真正有学识的才子是阿爷兄长那样的,既读的来圣贤书也能礼贤下士通算人伦,哪是这样只触及儒学皮毛便把自己归於文秀附庸风雅的偽君子。如山再看朴遂,他那惺惺作態的装样和贪婪阴鷙的內心令人作呕,难怪高不成低不就!
朴遂脸上混著愤怒和被戳破隱秘的狼狈,怒言:“道不同不相为谋!对牛弹琴,污我耳目!”文人麵皮扯破,朴遂叫骂声中吐出一连串吐沫星子,全然丟了仪態。
“鸡同鸭讲的是我!你上不敬人,谈著生计却指责他人市侩,中罔顾人情不识稼穡艰难,我真金白银的陪嫁在你口中竟成了『阿堵物』?你下不敬人之劳,用你那显摆嘴脸虚偽生装想让我妄自菲薄好顺手拿捏,哈!我如山是来自小城,但书是读过的,你去和你那点儿烂俗的圣人语录过吧,老娘不奉陪了!”
如山转身就走,腕上金鐲叮噹乱撞如同沸腾的怒火,门被重重拉开,廊外不知何时竟然聚集了不少听到吵闹来看热闹的客眾,朴遂本想追出来骂,看到门外人即刻躲进屏风后,如山早顾不及纷乱繚绕,风风火火的身影撞出人群转瞬消失。
朴遂气得脸色发紫,见如山走了,这才跳起来叫骂挽回毫釐脸面:“难养者,女子与小人……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他抓起四壁冷透的茶壶仰头灌下凉茶,却被呛得连连咳嗽,狼狈样引得廊中又是一阵鬨笑。
朴家的脸,丟尽了!
“不知收敛,不留顏面,好一场乱七八糟的相亲。”卢元鹰放下茶杯凭栏静待,不久楼下便出现如山骑著流淙匆匆疾奔的身影。相亲可笑,但她怕是不知道这场笑话背后又得惹出多少乱子,卢元鹰不免操心,自己这一次错怎么又引来新错,完结不了了么?
竹门豁然大开,朴遂对上卢元鹰似笑非笑的眼神,又重重关上了门。
卢元鹰也不理他,几步下楼上马隨如山背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