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狱衙(1/2)

六街鼓动,夏末的长安依旧灿阳高照,关闭城门的八百鼓点催促著行人步履匆匆,在归家入坊的人流中,四男一女的逆行小队显眼反常。

“暮鼓城闭,小娘子先出城等著。”如山身后的人推了推她,她却回头看向横街四面,哪里也没有若谷的影子。

领头的恶少著急交差,又推了她一把,如山回肘反击,怒问:“我兄长呢?说好了金光门匯合,他在哪儿?商会通天也不敢犯夜(夜里无证出行)如果落鼓还见不到人,他定出不了城,我也绝不离开!”

“呸!”领头恶少揪住如山的胳膊狠狠拽向城门,“丧家之犬,由得了你?”

如山哪里容忍得了被泼皮羞辱,拔出发中针簪猛地戳向恶少,那人躲闪不及,锁骨一侧登时窜出汩汩鲜血,他捂住脖颈嗷嗷直叫,激进的鼓点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引得远处巡使探头张望,其他三人捂住伤者的嘴,怒不可遏地將如山拉进角巷。

“打她!”受伤的恶少低喝,“出不出城都先废了这个悍妇!”

四人即刻伸出拳脚,如山蒙头硬扛,眼角瞄向对街的群贤坊,只要能拖到坊门即闭一刻,依著紧迫时间快速窜进坊门內就能留下!

然而没挨几下,几声闷响,恶少们彻底没了音,待如山抬头,船保和鱼保已將四人打晕拖进巷尾,若几人夜里被发现,犯夜的仗责定难避免。

“对不起娘子,我们来晚了。”船保说话间拉起如山,门关一刻三人闪进群贤坊內。

暮鼓隨著日头西落湮灭,跨坊回家是不可能了,三人只能在邸店落脚,鱼保给如山的胳膊敷了药,见她情绪稳下来,船保这才敢告诉她若谷被莫名奇妙的人莫名其妙抓走的事,他回忆道:“与娘子分別后我和鱼保又回到米字巷,鱼保认出一个衝散我们的孤儿奴,抓了他才打听到那商会所在,谁知我二人刚赶到就看见郎君爬上了屋顶,想是他自己找到了出逃之法,可还没等我们靠近,突然檐后凭空窜出了两个蒙面人,一人捞起郎君一只胳膊跳下房檐就没了影。”

如山听得似懂非懂,不解:“你们確定翻墙上房的是阿兄?白日长安还有蒙面人?这都什么来头?你们认对人了吗?”

船保发誓所言非虚:“真的是大郎君!只是……”他不確定的说出自己猜想,“看那俩蒙面人的出手,行动统一,招招节制,不像野路子,倒有些兵家章法。”

如山更不可思议:“不是,阿兄翻墙都够离谱了,难道官兵会因爬房顶抓人?望楼布防连点带面,半空中怎么还巡街呢?”她担心,毕竟《水造法》在若谷身上,若真是府衙抓人难保不是冲书去的,不然抓他一届无名百姓干什么?“若是官人身上有能证明身份的痕跡,鱼保,你眼可透微尘,可认得是哪里人带走的阿兄?”

鱼保一脸苦楚,摇头:“俩人没出拳脚,看不出拳路,可怪就怪在这儿:他们浑身全素,连根绣线都没漏出来,蒙巾都是隨手可见的粗布。”

普通盗匪都是夜里行窃,谁会白日犯案,还不劫財只抢人,图什么?但若真是官人所为,为什么有意藏起身份?如山快速思忖,若谷身份低微,官人逮个商人问话无需隱藏身份,《水造法》还未呈送,就算有人知道书中神技,说到底这会儿还算不上价值,二人从商会掳走若谷,说明和商会也没干系……忽然,如山想起在西市看到的金吾卫,一激灵!

“若真是官兵来的,能藏起身份脸面说明他们常驻长安,和巡街吏员相识相关,蒙面是怕被他们同僚认出来!”如山指挥二人,“明日法会,群贤坊邸店客流眾多,楼酒肆也有多少查多少,最近可有案件发生,哪个府衙办案有从急从速,有没有转置人贩、人证、亲属的,和街道布防並无联繫的武官衙府都有谁,快去,一个不落地查!”

就在如山没头苍蝇似的一通乱撞时,大理寺深处人跡罕至的狱衙之內,若谷正和八个气质不一,形神各异的男女关在一处无窗幽闭的狭小牢房內。

哀嚎喊冤声不绝於耳,男女挤在一起难免吵闹互殴,隨著被投入的人越多,时间也越久,男人憋不住便尿席地就解,女人也由开始的嫌弃硬忍到最后不管不顾,人到了牢里,无论有罪无罪都得歷经一遍剥皮拆骨地煎熬,混得久了才知道下了大狱脸是最要不得的东西。这独一份儿的牢房里没多久便气味儿熏得呛人,大家叫苦连天,只有若谷一直盘腿闭目坐在一角,静待提审。

短短数个时辰,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怪事,从踏进西市开始若谷就犹如噩梦缠身:他在米字巷被人群衝散,接著便没了知觉,醒来的地方是间连椅子都没一张的空荡屋子,他被锁在里面,衣服有被翻动的痕跡,身上金玉钱袋分字儿不剩,他嚇坏了,浑身上下找《水造法》,好在书被扔在房间一角,除了摺痕倒也没有损伤,他不知道这里是哪儿,怎么会被抢了贵器又要囚禁他,若是抢匪所在,为什么怎么呼喊外面都没人应声?

眼看紧闭门窗外的日光越来越暗,若谷万事淡定的情绪被逐渐点燃,焦灼的焰火隨著日头西移越烧越烈,明日就是法会,几个时辰已经消逝却没人来救他,只有一种可能:如山也自身难保。

家不能没有如山,她是家的顶樑柱,可一猜想到妹妹或许也遇上危险,若谷心慌达到巔峰,他用尽全力肘击木窗,从外上了锁的窗户紧实密闭,但他不知疲倦地击打窗棱,滴水能穿石,累死也不能停。隨著一声清脆的骨响,胳膊被碎木穿透出血,肘尖钻心的疼,骨头似是折了,他却依然没停。

响声终是惊动了路过的看守,那人推门进来一瞬,若谷的腰带瞬时缠上了他的脖子,本就不善武力的若谷手头又因伤所困力量折减大半,可一想到生死未卜的妹妹,他还是拼了命的將腰带再往手中缠了一圈,直到气喘吁吁,怀中的人没了动静,这个在梁州连虫子都不忍打死的静雅郎君生生勒晕了个和他一般身形的男人。

匆匆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若谷顾不得好奇伏在地上的人衣后的“朴”字,忍著手臂剧痛借著院中高矮错落的三棵树笨拙翻上了房檐,他这才看明白自己已经远离延寿坊,正处在长安东南,而他正站在这栋三个“回”字形院的后方,前院正门大敞,大群穿著“朴”字衫的人列队迎接从马车下来的三男一女,难怪后院没人,想来都去巴结主子了。

身后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赶来的人发现了若谷,他豁出去了,衝著看上去最结实的檐瓦跨出一大步,出路即在眼前!可忽然之间,若谷只觉身体滯空,接著眼前再次黢黑,什么东西左右架起了他,又没了知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