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缝新衣,备年菜,闔家盼团圆(1/1)
腊月初九的晨光刚漫过胡同口的老槐树,苏晚就踩著梯子,把箱底的布料都翻了出来。樟木箱上的铜锁锈得发绿,钥匙插进去转了三圈才“咔噠”弹开,一股樟脑丸混著旧时光的味道涌出来,呛得她打了个喷嚏。“这些布得赶紧收拾出来,”她把布料往炕上铺,“给小远做件新袄,给建业添件罩衣,晓梅也该有件新褂子,过年总得穿点鲜亮的。”
布料摞得像座小山,靛蓝的粗布、枣红的灯芯绒、月白的的確良,还有块孔雀蓝的绸缎,是前几年傻柱在旧货市场淘的,说是给苏晚做件夹袄,一直压在箱底没动。“这块绸子给晓梅做件罩衫吧,”苏晚摸著滑溜溜的料子,“她肤色白,穿蓝的显精神。”晓梅凑过来看,手指拂过布料上暗纹的缠枝莲:“妈,这太金贵了,还是您留著做件袄里子,暖和。”苏晚拍了拍她的手:“我这把年纪穿啥都一样,年轻人就得穿点鲜亮的,走出去让人眼馋。”
傻柱蹲在院里劈柴,斧头抡得呼呼响,木柴裂开的声音“咔嚓”脆生。“婶,您看这柴劈得匀不?”他举著半块松木,“这松木耐烧,过年燉肉时添几块,火硬得很。”院角堆著的柴火已经码得整整齐齐,像堵矮墙,最上面盖著塑料布,防著雪水渗进去。
许朗戴著老镜,在灯下给小远改旧裤。去年的裤短了一截,他把裤脚拆开,接了块灰布,针脚缝得歪歪扭扭,却密密实实。“当年你姥姥给你改裤子,总爱在接的布上绣朵小,”他穿针时眯著眼,线头戳了好几次才穿进针眼,“说『旧物接新,岁岁有余』,你看我这手艺,绣不了,只能多缝几针。”小远趴在炕上看,手指戳著裤脚上的补丁:“爷爷缝得比机器还好,像只小老鼠趴在上面。”许朗被逗笑了,线团从膝头滚下去,滚到炕角的布老虎旁边。
缝纫机摆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是台“蝴蝶牌”的旧机器,踏板踩下去“咔嗒咔嗒”响,像只老蚂蚱在蹦。晓梅踩著踏板试了试,针头上下跳跃,在布上扎出匀整的线跡。“这机器还是结婚时妈给我的陪嫁,”她理著线轴,“当年攒了半年工资才买下,现在还好用得很。”苏晚坐在旁边纳鞋底,麻绳在粗布鞋底上穿梭,留下密密麻麻的针脚:“机器缝快,但这鞋底得手纳才结实,针脚里掺著劲,走路才稳当。”
小虎妈拎著块布来串门,布料上印著小黄鸭,是给小虎做罩衣的。“苏婶,您帮我看看这领口咋裁?”她把纸样铺在炕上,“我总怕裁歪了,浪费了好料子。”苏晚拿过剪刀,沿著纸样边缘比画:“领口得留三分松量,孩子穿著不卡脖子,你看这样剪,圆弧得顺溜,像月牙似的。”剪刀是把旧铁剪,刃口磨得发亮,裁起布来“沙沙”响,布边齐整得像用尺子量过。
晌午时分,灶房飘出肉香,建业在燉年肉。五肉切成方块,在滚水里焯过,捞出来用布擦乾,倒进热油锅里翻炒,色炒得红亮,再添上酱油、八角、桂皮,咕嘟咕嘟燉得冒泡。“爸说这肉得燉够两个时辰,”他用筷子戳了戳肉块,“燉到用筷子一挑就烂,才够味儿。”锅沿搭著块白纱布,是防著蒸汽扑出来的,纱布边角已经泛黄,浸著经年累月的油香。
小远和小虎在院里玩“藏年礼”的游戏,把给街坊的年礼藏在柴堆里、水缸后、腊梅树下。小虎把给张奶奶的一包柿饼藏在雪堆里,扒了层雪盖住,只露个纸角:“等会儿让张奶奶自己找,找到算她贏。”小远却把给王大爷的一瓶酒藏在鸟窝里,踮著脚把酒瓶塞进枯枝堆,惊得几只麻雀扑稜稜飞起来,落在傻柱劈柴的木墩上。
苏晚的新袄快缝好了,针脚在灯芯绒上绣出简单的云纹,是她年轻时学的手艺。“这云纹得顺著布料的纹路绣,”她教晓梅穿绣针,“针脚不能太密,也不能太稀,像天上的云似的,看著舒坦。”晓梅学得认真,绣出来的云纹歪歪扭扭,却透著股憨气,苏晚看了直乐:“比我年轻时绣得强,有股子活泛劲儿。”
傍晚时,肉燉好了,建业掀开锅盖,香气“轰”地涌出来,在屋里打了个转,又从门缝溜出去,引得胡同里的狗都在门口转悠。肉块红得发亮,颤巍巍的,用筷子夹起来,油汁顺著肉块往下滴,落在白瓷盘里,晕开一小片金黄。“先给张奶奶送碗去,”苏晚盛了满满一碗,“她牙口不好,这肉燉得烂,正合她胃口。”
傻柱端著肉出门时,撞见小虎妈来找孩子,手里拿著件刚缝好的小黄鸭罩衣:“您看这领口,照著您教的法子裁,果然合身。”傻柱瞅了瞅:“这手艺,赶得上裁缝铺了!回头让我家小远也穿件,俩孩子穿一样的,像对双生子。”小虎妈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成,我多扯块布,给小远也做一件。”
夜里,炕桌上摆著刚出锅的燉肉,配著新蒸的馒头,一家人围坐著吃饭。许朗夹了块肉给苏晚,油汁滴在她的蓝布围裙上,晕开个小油点。“这肉比去年的香,”他咂咂嘴,“建业的手艺见长,能赶上饭馆的大师傅了。”建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是妈教得好,说燉肉得用老汤,我前天就把去年的肉滷子找出来了,添了点新料。”
苏晚给小远夹了块肉皮,软糯得像:“慢点吃,別烫著。你看这肉皮燉得透亮,像琥珀似的,这才叫年肉。”小远嘴里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说:“比胡同口饭馆的好吃,太奶奶,明年还让建业叔叔燉肉。”建业笑著揉他的头髮:“只要你好好学习,天天给你燉肉吃。”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落在窗欞上“簌簌”响,把玻璃上的窗衬得更红了。苏晚收拾碗筷时,看见灶台上摆著个小瓦罐,里面是泡好的黄豆,准备明儿做酱豆。旁边的竹篮里,整整齐齐码著白菜、萝卜、土豆,都是过冬的菜,却也透著股盼头——等过了年,开春就能吃上新菜了。
晓梅在灯下缝最后一颗纽扣,是颗红玛瑙的,在灯光下闪著温润的光。“这纽扣是我妈留给我的,”她把纽扣缝在新罩衫的领口,“说『扣住福气,留住团圆』,给您戴上正好。”苏晚摸了摸纽扣,冰凉的石头里仿佛藏著点暖,顺著指尖往心里钻。
傻柱在院里扫雪,竹扫帚划过雪地“沙沙”响,扫出条通向门口的小路。他抬头看了看天,星星稀稀拉拉的,像撒了把碎银。胡同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火车鸣笛,悠长地飘在雪夜里,像在催著远方的人快点回家。
苏晚躺在床上,听著晓梅和建业在隔壁屋商量著买年画,听著许朗翻书的沙沙声,听著傻柱在院里咳嗽的声音,忽然觉得这年味儿啊,就藏在这一针一线里,藏在这一锅一铲里,藏在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家常里。就像那锅燉肉,得慢慢熬,把所有的念想都熬进去,才能燉出最醇厚的滋味。
窗台上的腊八蒜又绿了些,绿得像初春的草芽。灶房的年肉还在散发著热气,混著布料的樟脑香,在屋里漫著。苏晚翻了个身,把布老虎往怀里搂了搂,心里盼著天快点亮,盼著年快点来,盼著所有的团圆,都像这新缝的衣裳似的,熨帖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