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蒸年饃,剪窗花,年味渐浓(1/1)

腊月二十的清晨,天还没亮透,灶房的烟囱就先冒出了白汽,像根细细的银柱子,在青灰色的天空里慢慢散开。苏晚繫著蓝布围裙,正往麵缸里舀麵粉,粗瓷麵缸沿结著层薄霜,她用手抹了把,霜化成水,在缸沿留下道湿痕。“今儿得把年饃都蒸出来,”她往面里撒酵母,“馒头、卷、枣糕,一样都不能少,街坊四邻分著吃,才叫过年。”

面袋是昨儿刚买的特一麵粉,袋子上印著“国营麵粉厂”的红字,苏晚倒麵粉时,粉末簌簌落在案板上,像撒了层雪。傻柱蹲在灶膛前添柴,火光把他的脸映得通红:“婶,水烧开了,蒸汽够足,保证蒸出来的饃暄软得能弹起来。”他手里的火钳是铁打的,用了十来年,钳口磨得发亮,夹起劈柴时“咔啦”响。

晓梅在一旁揉面,麵团在她手心里转著圈,渐渐变得光滑,像块温润的玉。“妈,您看这面发得成不?”她揪起块麵团,里面布满了细密的气孔,“我昨儿半夜就把面发上了,揣了三遍,应该够劲道。”苏晚凑过去闻了闻,面香混著点酒酿的甜:“成,发得正好,带著股子活泛气儿。”

建业把蒸屉刷得乾乾净净,竹篾蒸屉用了多年,泛著暗红色的光,边角磨得圆润。“这屉子还是当年您陪嫁带来的吧?”他摸著蒸屉上的刻痕,“我小时候就用它蒸红薯,甜得流油。”苏晚笑了:“可不是嘛,这竹篾结实,再用十年都坏不了。今儿让它也沾沾年气,蒸出的饃保准带著老辈人的念想。”

小远和小虎趴在炕桌上剪窗,红宣纸裁得方方正正,俩孩子握著小剪刀,剪得歪歪扭扭。小虎剪了个像猫又像虎的玩意儿,举起来问:“太奶奶,这是老虎不?”苏晚正往枣糕上摆红枣,闻言回头瞅了瞅:“像!是咱院儿里那只镇宅的老虎,剪得有精神!”小虎得意地把窗贴在窗户上,浆糊是用麵粉调的,黏糊糊的,把红纸粘在玻璃上,风一吹晃晃悠悠。

许朗坐在藤椅上看报纸,眼角的余光总往灶房瞟。“爸,您也来剪张窗?”晓梅端著刚沏的茶过去,“小远说要剪个『福』字贴在您床头。”许朗放下报纸,接过剪刀:“我哪会这个,小时候看你奶奶剪过,她能把红纸剪成凤凰,翅膀上的羽毛都根根分明。”他试著剪了个圆,剪口歪歪扭扭,倒像个没封口的月亮。

灶房里的蒸汽越来越浓,白蒙蒙的裹著面香,从门缝里钻出去,把院里的腊梅都熏得发潮。苏晚把揉好的馒头坯子摆在笼屉里,每个馒头都捏得圆滚滚的,像座小雪山。“蒸馒头得圆,”她教晓梅捏褶子,“日子才能团团圆圆,你看这褶子要捏匀,像朵似的,看著就喜庆。”

傻柱往灶膛里添了把硬柴,火苗“轰”地窜起来,舔著锅底。“婶,蒸枣糕的面发得冒尖了!”他指著面盆里鼓起的麵团,“跟小远的脸蛋似的,胖乎乎的。”苏晚往麵团里掺了把红,揉得面都变成了浅褐色:“枣糕要甜,日子才能甜甜蜜蜜。”她把金丝小枣泡在温水里,枣皮渐渐舒展,露出饱满的果肉,像一颗颗红玛瑙。

张奶奶挎著竹篮来串门,篮子里是刚炒的瓜子,五香的、奶油的,装在两个小布袋里。“闻见面香就过来了,”她掀开笼屉布,“哟,这馒头捏得真周正!我带了点瓜子,孩子们閒了嗑。”苏晚抓了把瓜子塞给小远:“你这手也別閒著,帮我把枣核剔了,当心別扎著手。”

剔好的枣肉铺在枣糕坯子上,一层面一层枣,码得整整齐齐。苏晚在最上面摆了个“福”字形状,用枣肉当笔画,红得亮眼。“这枣糕蒸出来,保准又香又甜,”她拍了拍手上的麵粉,“去年给王大爷送了块,他说比点心铺的还好吃,让我今年多蒸点。”

正午时分,第一笼馒头出锅了,笼屉一掀,白汽“腾”地涌上来,带著股子面香,呛得人直眯眼。馒头个个鼓胀,用手指一按,“噗”地弹回来,暄软得像团云。傻柱拿起一个,烫得直转圈,掰开一半往嘴里塞:“香!比平时蒸的多了股子甜劲儿!”

接著蒸卷,麵团擀成薄片,抹上炼好的猪油,撒上椒盐和葱,捲起来切成段,用筷子在中间一压,就成了朵。晓梅的手巧,能把卷捏成蝴蝶形,翅膀展开,沾著芝麻,蒸出来黄澄澄的,像停在笼屉里的活蝴蝶。“这卷给孩子们当零食,”她把蝴蝶卷摆在盘子里,“又好看又好吃。”

最后蒸枣糕,笼屉盖一盖,得蒸足一个时辰。苏晚坐在灶前,一边添柴一边跟傻柱嘮嗑:“想起我小时候,家里穷,年饃就蒸几个白面馒头,剩下的都是玉米面掺红薯面的。你姥姥总把白面馒头给我和你舅舅,自己啃窝窝头,说『孩子长身体,得吃点好的』。”傻柱往灶里添了块松木板,火噼啪响:“现在日子好了,想吃啥有啥,您也该享享清福了。”

许朗剪完最后一张窗,是个“年年有余”,鱼尾巴剪得像波浪,虽然歪歪扭扭,却透著股认真劲儿。他把窗递给小虎:“拿去贴在厨房窗户上,保佑来年有鱼有肉,吃喝不愁。”小虎踮著脚往玻璃上贴,浆糊抹多了,顺著玻璃往下流,像条细细的红水。

院里的雪化了大半,露出湿漉漉的青砖地,腊梅的瓣上沾著水珠,香得更清冽。小远和小虎拿著刚出锅的馒头,蹲在梅树下餵麻雀,馒头屑撒在雪地上,引得群雀飞来,嘰嘰喳喳啄食,惊得梅枝轻晃,水珠落在孩子的帽上,凉丝丝的。

傍晚时,所有年饃都蒸完了,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白胖的馒头、金黄的卷、油亮的枣糕,热气腾腾的,把屋子都熏得暖和。苏晚拿出油纸包,开始给街坊四邻分装,张奶奶家两斤枣糕,王大爷家十个馒头,二丫家几个蝴蝶卷,每个纸包上都盖著张小红纸,是许朗剪的小福字。

傻柱拎著纸包出门送年饃,脚步声在胡同里“噔噔”响,混著他的吆喝:“张奶奶,苏婶蒸的年饃,趁热吃!”“王大爷,您要的枣糕,甜著呢!”不一会儿,就有人送东西来,二丫妈端来一小盆醃萝卜,脆生生的;王大爷拎来一瓶自酿的米酒,酒色浑浊,却透著醇香;张奶奶又送来一碟蒜,绿莹莹的,酸气直窜鼻子。

晚饭时,一家人围著炕桌吃年饃,就著醃萝卜和米酒,暖得浑身舒坦。许朗啃著枣糕,枣肉的甜混著面香,在嘴里慢慢散开:“这枣糕比去年的甜,是红放多了?”苏晚笑著点头:“今年日子顺,就得多放,甜甜蜜蜜过新年。”

夜里,炕头堆著刚蒸的年饃,麦香混著枣甜,在被窝里漫著。苏晚摸了摸身旁的布老虎,忽然想起白天蒸饃时,麵团在手里慢慢发起来的模样,日子不也像这麵团么?得慢慢揉,慢慢发,掺著点甜,带著点暖,才能蒸出喷香的光景来。

窗上的窗在月光下泛著红光,老虎、福字、年年有余,把玻璃映得绿绿。灶房的瓦罐里,猪油凝固得结结实实,旁边摆著醃好的腊八蒜,绿得像块翡翠。胡同里静悄悄的,只有谁家的狗偶尔叫两声,混著远处隱约的鞭炮响,像在说:年越来越近了,团圆的日子,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