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真与实(2/2)

桌上那几份新写的契约,內容是把纺织坊的一部分织机“租借”给陈子壮名下的某个享有免税优待的田庄;还有將县城里两间铺面“掛靠”在那个田庄名下,“统一经营”。

墨跡还没干透,格式工整,盖著鲜红的印章。

黄先生的手指在算盘上飞快拨动,噼啪作响。

他一边对照著契约条款,一边翻动著记录“损耗”,即纱线、染料在运输存储中的“合理”损耗,还有“折色”,即部分实物税折算成银两的“合理”差价,以及“役夫工食”,即名义上为田庄僱佣织工支付的“合理”工钱和饭钱的明细帐册。

汗水顺著黄先生白的鬢角流下来,他都顾不上擦。

“会长,”黄先生指著帐册上最终匯总的那个数字,声音有些发紧,“按照杜粮长指点的法子,再结合陈老爷家优免田庄的名额,还有这些『损耗』、『折色』……这么算下来,帐面上该缴纳的商税,已经,已经『足够』了。”

他看著那个数字,又瞥了眼旁边契约上“租借”、“掛靠”、“统一经营”的字样,带著不確定的语气问:“这,这真能行吗?这毕竟是赋税的大事啊!”

陈善长一直沉默地看著,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直到这时,他才缓缓开口,像是在说服黄先生,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行不行,就看咱们这套『帐』,做得有多『真』,有多『滴水不漏』了。”

他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几份契约和帐册上:“记住,黄先生,这叫『合理规避』,是照著粮长大人点拨的『门道』走的。每一笔损耗,每一处折色,都要有凭有据,经得起『盘问』。我们不是在抗税,我们是在朝廷恩准的规矩之內,为琼林商会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谋一条活路,一条能活得更好一点的路。懂吗?”

黄先生看著陈善长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再看向帐册上那个“足额”的数字,用力咽了口唾沫,重重地点头:“懂!老头子我明白了!这帐,我一定做得『真』,做得『实』!”

又看了黄先生做帐做了一会,陈善长才慢悠悠地背著手离开,回到议事厅的左厢房內,此时天色已晚,村里面不过只有一部分灯火,大多集中在沙贝村陈府附近。

返回书房,桌上正摊著一封刚拆开的信,是陈子壮亲笔写的。

陈子壮这些天一直在格物实验室和启明斋书房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陈善长不敢多打扰,两人连面都见不上,这才只好写信沟通。

陈善长一字一句仔细读著。信的前半段肯定了他最近处理降价、流言和捉拿贼人的几件事,说他“处置得当,稳字当头,尤其擒贼立威很有必要,安定了人心”。这让陈善长心里踏实了不少。

但信的后半段笔锋一转,写道:“然而,降价其实是下策。他们不惜血本地爭夺市场,好比抱著柴火去救火,柴不烧完,火就不会灭,这种势头怎么可能持久?我们琼林根基还不牢固,应该以不变应万变,稳固根本才是上策。”